睡倒,连忙扶到床上,任他呼呼睡去,依旧把桐琴解下,收贮在锦囊内,便去烹茶伺候不题。
  却说文荆卿睡到二更时分,渐觉酒醒转来,矇胧合眼,梦见一人,面如傅粉,唇若涂朱,头戴唐巾,身穿绯服,手执大红柬帖,口称预报佳音。文荆卿便向梦中整衣趋步,下阶迎迓。两人相见礼毕,左右叙坐。那人就把柬帖送上,荆卿展开一看,上写着四句诗云:
  好音送出画楼前,一段良缘咫尺间。
  莫怪风波平地起,佳期准拟蝶穿帘。
  右梓童君题文荆卿看罢,躬身拜谢。只见那人将手向东南一指,化作一阵清风而去。
  文荆卿猛然惊觉,乃是南柯一梦。便把梦中诗句,默默牢记心头,暗自忖道:“莫非我指日间有甚喜兆,故梓童君梦中特来预报?”次日起来,便问店主人道:“你这里可有文昌帝君的殿宇么?”店主人道:“这里此去上东南三里路,有一所文昌殿,却是本处王侍郎老爷新建的。那帝君甚是灵应。相公,你敢是要求来科的佳兆么?”文荆卿道:“我正要去讨一个吉兆。”分付安童:“快买香烛,随我同去。”
  说这文荆卿带了安童,一直向东南上,走过三里,果见一所殿宇,甚是齐整鲜明,便走进去。抬头一看,只见那文昌神像与梦中见的一般模样,就倒身拜了四拜。祈一签,乃是大吉,便问庙祝取过签诗来看,原来那签中诗句与梦中柬帖上诗句一字无讹。心中暗喜道:“缘何签上诗句与梦中诗句一般?想夜来托梦的,敢就是这庙中的梓童帝君了。”即便倒身,又拜几拜,欣然徐步走出殿门。
  只见远远的一座高楼巍耸,文荆卿唤安童道:“那高楼耸处,决是此处乡宦人家的园所。今既来到此地,也该遍览一番。终不然, ‘相逢不饮空归去,洞口桃花也笑人’。”二人不多时早已走到,果是一座花园。文荆卿站在园门首,仔细瞧了一会,只见那:
  《满庭芳》
  绿树垂阴,柴门半掩,金铃小犬无声。雕栏十二,曲栏玉阶横。满目奇葩异卉,绕地塘,秀石连屏。徘徊处,一声啼鸟,惹起故乡情。
  文荆卿喝采道:“人说临安佳丽地,果然名不虚传。只不知这所花园,是那一个老先生家的?若得进去,尽兴一观,也是今生有幸。”
  说不了,只见里面走出一个园公,手执着一幅画像。文荆卿近前拱手道:“借问园公,这一所花园还是哪一家的?”那园公只是嘻嘻微笑,把手乱指,再不回答。
  安童背笑道:“大官人,这园公是一个哑子,只晓得做手势儿,不会讲话的。”文荆卿道:“园公,你敢是个哑子,讲不出话么?”园公连忙把头乱点,嘻嘻又笑。
  文荆卿道:“我且问你,这手中拿的还是什么画图,借我展开一看何如?”园公便又点头,双手递上。文荆卿展开,仔细一看,却是六个美人的图像,上写着“姑苏高屿”四字。文荆卿看了,暗想道:“那高屿是我姑苏城中一个有名画师,既是他的手制,决非寻常画像。”便问园公道:“园公,你而今将这一幅画儿要拿到哪里去?”园公连忙伸出手,做了一个手势。
  文荆卿笑道:“哦,原来是要拿去换酒吃的。也罢,园公,我与你商量。这一幅画儿,你便拿到酒肆中去,不过换得几埕 。我今送你一百文钱,卖与我罢。”园公欣然把头乱点。文荆卿便着安童:“将那适才买香烛剩下的百十文钱,都送与园公罢。”那园公接了,连忙谢去。
  这文荆卿恐怕有人认得是一幅美人图,便将来递与安童,好好藏在怀中。两个依旧转回店里。
  毕竟不知后来那文荆卿曾访得这花园是哪一家建下的?这美人图是甚么人留下的?再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二十二回
  哑园公误卖美人图 老画师惊悟观音像
  诗:
  佳人命薄叹淹留,飘泊浑如不系舟。
  选伎征歌何日尽,随行逐队几时休?
  深愁肯使随花落,长恨何如付水流。
  情到不堪回首处,伤春未已又悲秋。
  才这一座花园,却是李岩刺史所建,名为丽春园。园中有一座高楼,就名为丽春楼,原与那些歌妓们行乐的去处。
  刺史公存日,一生豪侠,不惜千金,遍游名郡,多买舞女歌儿,共得六人。一个个尽是倾城艳色,绝世奇姿。
  那第一个最美丽风月的,唤作梅蕊珠,扬州人氏,年纪可有十七,八岁,生的描不成,画不就,琼容瑶面,玉骨冰肌,堪称金屋多娇,不减昭阳女子。说他文技中,则琴棋书画,诗赋词章,般般细谙;女工内,则剪水裁云,描鸾刺凤,件件精通。更兼吹弹歌舞,侑酒持 ,总为泛泛末技。
  那五个又比他略次一分,也有闭月羞花之貌,沉鱼落雁之容。一个唤作张弱秋,一个唤作李湘卿,一个唤作刘小玉,一个唤作张欲仙,一个唤作韩小小,俱是苏杭名那选来的绝色。
  那刺史公得了这六个,已遂平生愿欲,精集良工,遍搜名山异木,向那内庭中建了六座院房,把这六个女子分为六院,又总建一座高楼,就令梅蕊珠在内,朝夕与那些群妓们弹丝品竹,教演乐工,遂取名为蕊珠楼。上列着一个扁额,题着四个大字云:“六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