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上刮金,后来再不能有个发达日子。这是指望读书里做事业的人所最忌的。”杜萼道:“爹爹有所不知,孩儿一到观中,原来李老师向年与孩儿曾在梅花观中会过,未曾坐下,就取出纸笔来,便要留题。那许叔清在旁再三撺掇,勉强吟了一首。李老师看了,老大称羡,后来便指引孩儿,连看了几间书房,见孩儿心下都不遂意,所以就肯欣然把净房相让,实非强要他的。”
  翰林点头笑道:“萼儿,原来如此。却把甚么为题?”杜萼道:“孩儿就把清霞观题几句。”翰林道:“题得如何?”杜萼便把前题清霞观诗句,从头至尾念了一遍。翰林道:“萼儿这首诗,足称老健,不落寻常套中,大似法家的格局。固虽题得好,如今出家人,也有几个通得的,况又结交甚广,善于诗赋者尽多。以后若到观中,再不可信手轻吟。倘遇识者,从中看出破绽来,到惹人议论,不如缄默为妙。戒之,戒之!”杜萼躬身道:“谨遵爹爹严训。”
  翰林道:“萼儿,我有一事与你商量。昨晚在康司牧府中饮酒,席上说起你往清霞观读书一事,他第二个公子满心要与你同去,你道如何?”杜萼笑逐颜开道:“爹爹,孩儿曾闻古人有云:‘择一贤师,不如得一良友。’
  既康公子果肯同去,早晚讲习间互相砥砺,不怕学业无成矣。”翰林道:“同去虽好,你不知道那康公子为人,顽性极重,专务虚名。倘与他同去,明日倒妨你的工夫。”杜萼道:“爹爹所言极是。只是各人自求个精微田地便了。”翰林道:“萼儿,既然如此,今日便可着人去约了康公子,明早打点书囊,一齐便与他同去罢了。”
  杜萼道:“爹爹,此去清霞观,足有三十余里,恐日逐饮食之类,不堪担送,还要唤一个家童随去,早晚伏侍便好。”翰林道:“萼儿讲甚有理,这件事倒是要紧的。终不然馆中没人伏侍,可是个久长之计。但是家中这几个小厮,只好跟随出入,那里晓得支持饮食。我想起来,倒是那管门的聋子,他自幼在我书房中伏侍,一应事务,却还理会得来。明日何不就着他同去?”
  杜萼道:“爹爹,既然伏侍有人,孩儿久住在家,诚恐荒芜学业。适才已看历日,明日日辰不利,今日就着人去约了康公子,于十一日一同进馆罢了。”这翰林见杜萼择定十一日起身进馆,便欣然应允。
  杜萼又说道:“爹爹,孩儿还有一言启上。如今与康公子同馆,相与尚久,彼此不便称呼,望爹爹与孩儿取一个表字。”翰林道:“萼儿,我蓄意多时,又是你讲起,我却省得。昨晚饮酒回来,一觉睡去,忽梦与你同玩花园,只见百花俱未开放,惟有梅花独盛。你问道: ‘爹爹,这梅花年年开在百花之前,却有甚说?’我回道: ‘萼儿,可晓得梅占百花魁之语么?’如今我想起来,那梅花正应着你幼时的名姓,今日就取做杜开先便了。”
  杜萼便深深唱喏,应声而退,一壁厢就着人去约康公子,一壁厢就唤那个管门的聋子,分付着他打点书箱铺盖并供给灯油之类,先往清霞观去。
  到了十一日,那康公子带领家童,挑了行李,叫下船只,早向西水滩头等候。等了一会,看看日色将晡,那里见个杜开先来。殊不知他到梅花观中,却被许叔清留住饯饮。
  康公子等了许多时候,等得十分焦躁。忽见前头杨柳岸边泊着一只小小画船,里面有几个精致女子,穿红着绿,都在那里品竹弹丝 ,未免又打动他少年耍性,便纵起身来,站在船顶上,觑了好几时,就问梢子道:“你可晓得前面那只画船是那一家的?”
  这梢子一时回复不来,也走到船头上看了一看,道:“康相公,你适间问的,可是那泊在杨柳岸边的么?”康公子点头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梢子道:“那只船唤名玉凫舟,就是城中韩相国老爷家的。”
  康公子道:“那船中饮酒的是甚么人?”梢子道:“康相公,这上面坐的正是韩相国老爷,今日在凤皇山祭祖回来,因此泊船在这里游耍。”康公子道:“那几个女子,却是那里送将他承应的乐工?”梢子笑道:“康相公,你还不知,这是相国老爷去年新选的梨园女子,一班共有十人,演得戏,会得歌,会得舞,一个个风流俊丽,旖旎娉婷,标致异常哩!”
  康公子摇头道:“这老头儿好快活,好受用。梢子,你说得这样标致,又打动了我康相公往常间的风流逸兴。趁杜相公此时还未到来,你快把船儿撑近那边几步,待我饱看一会儿去。”梢子便提起竹篙,慢慢的一篙一篙撑向前去,与画船相近,也傍在杨柳岸边。
  康公子不好船窗大开,只得半开半掩,着实瞧了半晌。原来那几个女子,
  都朝着韩相国站的,只看得背后,那里看得明白。他却一霎时心猿难系,意马难拴,魂灵儿俱吊在那几个女子身上,拼着个色胆如天,故意把那一扇船窗呀的推将开去。那几个女子听见这边一声响亮,个个都回转头来,康公子又乘机轻轻嗽了一声。
  恰好那内中有一个女子,手拨着琵琶,却是韩相国日常间最欢喜得宠的,唤做韩蕙姿。他听得间壁船中嗽了一声,便觉有心,连忙回睛偷看。原来天色昏黄,两边船里俱未上灯。这边看到那边,两下都是黑洞洞的,那里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