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金府大排筵席,畅饮一宵。次日,巴陵城中,人人称赞,个个播扬,都说是一桩奇事。康进士闻知,备了表里 ,从新作贺。有诗赞云:
  一凤跨双鸾,文身五彩备。
  梧桐能共栖,和鸣天下瑞。
  舒状元自有了这两个夫人,如鱼得水,过得十分恩爱。这两个夫人,虽不分大小,也不知尔为尔,我为我,就是一个。
  到及一年光景,两个夫人都生了一个孩儿,长名珪 ,次名璋,十分聪俊。舒状元满心欢喜。五六岁来,智慧无比。舒状元遂无心仕进,有意教诲二子,矢志攻书。其母亦极力周支。一十八岁,兄弟同登甲科,俱授美职。父子三人,声闻显赫。
  此老堪舆眼力绝到,为子孙之至计也欤!后人有诗赞云:世有堪舆子,负人不可言。然此舒姓者,应或种心田。能得巴陵秀,生子杜开先。早岁蒙家难,孤身幸瓦全。读书文似锦,好色胆如天。遇父巴陵道,求名第一仙。座师即义父,同舟返故园。多情韩相国,执伐结姻连。双妻齐逊长,二子甲科联。
  鼓掌绝尘
  花集
  花当春暖,醉陌上之流莺;花遇秋深,飘月中之飞兔。香梦沉沉未晓,银烛高烧;芳魂寂寂无言,蜂纱低护。顾封家众妹,偏惜惺惺;若阆苑群仙,独怜楚楚。隋宫汉圃,逞不了富贵娇姿;金谷梁园,谁并若芳菲丽质。花浓酒酽,莫厌伤多酒入唇;莺老花残,且看欲尽花经眼。试问花飞水面,我将乘桃浪快击三千;且喜花压帽檐,吾欲驾鲸波雄飞九万,贪之不满,无如生死伴花眠;惜而早起,只为流连作花癖,花神不必叹声,花前共观兹录。是为鼓掌花集。
  闭户先生题
  哈公子施恩收石蟹 小郎君结契赠青骢
  词:
  煮茗堪消清昼,谈棋可破闲愁。闭门高卧度春秋,撇去是非尘垢。
  遗得一经架上,绝胜万贯床头。儿孙富贵岂营求,总任天公分剖。
  前一首词,名为 《西江月》,专道世间多少财主富翁,有福不会享用,有钱不肯安逸,碌碌浮生,争名竞利的几句说话。但看眼前有等家业殷富的,偏生志愿不足,朝朝暮暮,没一刻撇下利心,恨不得世上钱财都要自己赚尽。情愿穿不肯穿好的,吃不肯吃好的,熬清守淡,做成老大人家,指望生出贤慧儿孙来受用,为长久之计。那里知千筹万算,毕竟是会算不过命,突然间生下一个倾家荡产不长俊的,郎不郎,秀不秀,也不知斧头铁做。饶伊苦挣一生,败来只消顷刻。又有一等贫穷彻骨的,朝不保暮,度日如年,粗衣淡饭,只是听天由命,不求过分之福。哪里晓得生下一个儿子,知艰识苦,并力同心,不上几年,起了泼天的家业。俗语有云:“家欲兴,十个儿子一样心。家欲倾,一个儿子十条心。”总不如古人两句说得好:“儿孙自有儿孙福,莫替儿孙作马牛。”这也不须细说了。
  听说汴京有一个人,姓娄名祝,表字万年。父亲在日,原任长沙太守,家资巨万,都是祖上的根基,却不是民间的膏血。后来分与他的,约有二三万金,余外田园房屋、衣饰金珠之类,不计其数。这娄祝因父亲过了世,得了这些家赀,仔细想了一想看,尽好享用过下半世,竟把那祖业都收拾起一边,倚着有钱有势,挥金就如撒土一般。那些亲戚族分中人,见他手头松,一个个都怀着势利心肠,巴不得要他看觑几分,那个肯把言语劝阻。到是地方上有几个老成长者,看他后生家不肯把金银爱惜,将来浪使浪用,倒替他气不过,把他取个绰号,叫做“哈哈公子”。
  这哈哈公子做人极是和气,只是性格不常,或时喜这一件,或时喜那一件,因此捉摸不着。那些各处老在行的帮闲大老,闻风而来,只指望弄他一块,一时再摸他不着,没奈何,只得告辞去了,他身边止有一个人是最体心的,那人姓夏名方,沙村人氏。你看这夏方原何得体他的心?凭一副媚骨柔肠,要高就高,要低就低,百依百顺,并无些须逆他。所以哈哈公子把他做个心腹看承,有事便同商议,一时也离他不得。
  这夏方与哈哈公子相处,未及一年,身边到赚有三二百金。时值清明节届,对着公子道:“公子,小弟到府,将及一载,重承厚爱,情如骨肉,义若手足,不忍暂离。争奈儿女情牵,未免欲去一看,况且清明在尔,兼扫先茔。待欲告回几日,未审尊意如何?”哈哈公子道:“夏兄,我这里并无相得的,然相得者惟兄一人,论来不可一刻舍去。只是久别家乡,安可强留。只求速去速来,足见吾兄至爱,敢不如命。”夏方道:“这多在五七日间便返。只是一件,小弟去后,如有人勾引公子去做些风月事情,决要待小弟回来,挈带同去。”哈哈公子笑道:“夏兄,你晓得,有花方酌酒,无月不登楼。夏兄这样一个着趣的人儿不在面前,便是小弟走出门去,也是没兴的。”夏方回笑了一声,连忙进房收拾了铺陈,出来作别。哈哈公子便向衣袖中取出三两一包银子,递与夏方,送作回家盘费。就着一个家童,替他担了行李,送别出门。
  看看到了清明日,只见天色晴和,这哈哈公子坐在家中,寂然没兴,便唤一个老苍头随了,便往郊外踏青。慢慢踱出城来,四顾一望,果然好个暮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