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还不满个把月日子,就是这样一个光景。在这里,若也多坐几时,便不知怎么一副嘴脸。古人说得好, ‘不听老人言,必有凄惶泪。’那日元宵灯夜,我劝你不要进城,却不肯听,如今看将起来,都是那时节起的。你们后生家,尽着一时豪兴,游耍到夜静更深,敢是撞着邪祟在身上了?若使明日老爷知道了这个风声,却不晓得大相公元宵夜的情由,只说小人在这里早晚茶饭上伏侍不周。那时节,教我浑身是口,也难分辨。不如早早收拾,回到府中,禀过老爷,慢慢消遣几个日子,再到馆中,却不是好。”
  杜开先便不回答,着实沉吟了一会,道:“我的意思,倒也要回去消遣几日,只是这书房中,衣囊什物,没有人在此看管。”聋子道:“大相公,你却说这样量小的话。古人说得好, ‘乘肥马,衣轻裘,与朋友共,敝之而无憾。’何不把这书房锁匙,托付康相公就是。”
  杜开先道:“聋子,你但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那康相公也是个没坐性的,见我不在这里,一发没了兴头,自然也要打点回去了。”聋子道:“这也极容易处的,待小人送大相公到了府中,再转来看管便了。”
  你看这杜开先,不说起回去便罢,若说起回去,巴不得一步就走进城去。对着聋子道:“我有个道理,你去对康相公说,明日是太夫人的散寿,大相公今日要回府去一拜,只消停三两日就来。这书房中要康相公简点一简点,看他怎么回答。”聋子转身便去对康汝平说。
  这康汝平原晓得他只为那桩心病,不好相留,只得凭他回去,便道:“你相公既要回去,我就移到你相公房里去,权坐几日就是。”聋子就来与杜开先说知。杜开先就着他速去收拾几件衣服,做一毡包提着,连忙起身,竟到康汝平房中作别。康汝平遂携手送出观门,却把没要紧的话儿,低低附耳说了几句。杜开先微微笑了一笑,两人拱手而去。
  这正是杜开先凑巧的所在,方才到得府中,恰正午后光景。只见一个后生,手捧一方拜匣,也随后走将进来。聋子回头看见,问道:“大哥,是那里来的?”后生道:“我是韩相国老爷差来,聘请你杜爷公子的。”杜开先听说韩相国三字,便觉关心,又听说个聘请杜公子,就站住仪门首,问道:“可有柬帖么?”后生把他仔细看了两眼,见他相貌不凡,心中便道:“此莫非就是杜公子?”便向拜匣里先取出一个柬帖来,连忙送与杜开先。
  杜开先接了过来,展开一看,上写着:“通家眷生韩文顿首拜”,“副启一通”。杜开先就当面把书拆开一看,上写道:
  贤契清年美质,硕抱宏才。声名重若斗山,望誉灿如云汉。咸谓谪仙复生,尽道陈思再世。真巴陵之麟凤,廊庙之栋梁也,敬羡,敬羡。不佞潦倒龙钟,清虚不来,渣秽日积。欲领玄提,尚悭良遇。寿意一幅,借重金言。原题纨扇为聘,慨赐贲临 。老朽林泉,可胜荣藉。看到后面,只见有着“纨扇”二字,心中着实惊讶,暗想道:“难道那把扇子却被老头儿看破了?”
  那后生便把锦匣儿送将过来。杜开先一只手接了锦匣,一只手执了书柬,笑吟吟的对着后生道:“既承韩老爷宠召,自当趋往。但刻下不及回书,敢烦转致一声,待明早晋谒,觌面称谢便了。”后生方才晓得这个就是杜公子,愈加小心几分,满口答应不及。杜开先着聋子拿三钱一个赏封送他,称谢而去。有诗为证:
  曾将纨扇留屏后,今日仍赍作聘来。
  无限相思应有限,羡他来去是良媒。
  杜开先见那后生去了,也等不得走进中堂,端然站在仪门边,把那锦匣揭将开来。只见里面又是一幅白绫,封裹得绵绵密密,原来还是韩玉姿的手迹。恰好适才韩相国着人送来的时节,果然无心究竟到这个田地上去,因此便不拆开细看,随即糊涂送到这里。这都是他两个的天缘辐辏,恰正送来,刚刚遇着杜开先回来,亲自收下。
  这杜开先虽见书上写着个“纨扇”二字,那里晓得扇上又添了一首诗儿。便又把白绫揭开,果是那元宵夜掷在围屏边的这把扇子。再扯开一看,上面又增了一首诗儿,恰正是他那日在这边船里寄咏的,诗后又写着“韩玉姿”三字。点头暗想道:“原来画船中与我酬和的,就是这韩玉姿了。只是一件,如何那书帖上写着是韩相国的名字,这纨扇上又写着韩玉姿的名字?此事仔细想来,好不明白。莫非倒是那老头儿知了些甚么消息,请我去到有些好意思不成?”
  你看他慢慢的一回想,一回走,来到中堂。恰正见翰林与夫人对面坐着,不知说着些甚么话儿。看见杜开先走到,满心欢喜,虽是一个月不相见,就如隔了几年乍会的一般。连忙站起身来,迎着笑脸道:“萼儿,你回来了,一向在馆中可好么?”杜开先道:“深承爹妈悬念,只是睽违膝下,冷落斑衣,晨昏失于定省 ,不孝莫大。”杜翰林道:“萼儿,你岂不晓得事亲敬长之道,那一件不从书里出来。今既与圣贤对面,就和整日在父母身边一般。我且问你,那康公子也同回了么?”杜开先答应道:“康公子还在清霞观中。孩儿今日此回,一来探望爹妈,二来却有一事与爹妈商议。”
  夫人便道:“萼儿,敢是你在清霞观中早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