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恰才呼呼睡熟,厉声高叫道:“ ,官家唧哝了一夜,搅乱洒家的魔神,却怎么说?”杨太守猛然惊醒,定睛一看,只见这和尚形貌生得甚是粗俗:
  身长一丈,腰大十围。戴一顶毗卢帽,穿一领破衲衣。两耳上铜环双坠,只手中铁杖轻提。喝一声神鬼怕,吼一声山岳摧。虽不是聚义梁山花和尚,也赛过大闹天宫孙剥皮。
  吓得杨太守一骨碌跳起身来,连忙回答道:“下官不知老师在此,夜来获罪殊深,望乞宽宥。”那和尚道:“官家莫要害怕,洒家乃陕西汉中府人氏,幼年间曾为父祖杀仇,埋名隐姓,在方上游了二十多年,专替世人伸不白之冤,除不平之事。官家有甚冤抑,请说个详细,待洒家效一臂之力,与你报除也。”这杨太守听说,欲言不语,半吐还吞,心下仔细想了一想,事到其间,不容隐晦,只得把前事一一实告。
  那和尚大笑一声,道:“官家何不早言,待洒家前去,只手擒来,替那驿丞偿命就是。”杨太守道:“老师,说起那伙强人,甚是凶狠,若非万夫不当之勇,莫能抵御。还请三思而行。”和尚大喝道:“ ,官家长他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。洒家云游方上二十余年,不知这两只精拳里断送了多少好汉,这一条禅杖上结果了多少英雄。便是重生几个孟贲、乌获,也免不得洒家只手生擒,哪数着这几个剪径的毛贼。只是一件,那黄泥岭此去恰有多少路儿?”杨太守道:“此去尽有三十余里,但是山冈险峻,只身难以提防。老师还带几个精壮从人,才可放心前去。”和尚道:“官家,莫道洒家夸口说,便是上山寻虎穴,入海探龙潭,洒家也只用得这一条防身禅杖。要什么人随从?”杨太守听说,不敢阻挡,便分付住持,先整早斋与他吃了。
  你看这和尚,尽着肚皮,囊了一顿饱斋,急站起身,按了毗卢帽,披上了破衲衣,提着禅杖,奔出山门。不多时,早到了黄泥岭。站在那高冈上,低头一看,只见果有两口棺木,恰正掇起心头火一盆,厉声高叫道:“清平世界,什么毛团,白昼里杀人劫掠!快快送出杨太守的行李杠便罢,牙迸半个不字,便将你这几个毛团,一个个打为肉饼,才见洒爷手段。”
  那伙强人听他喊叫,各持利器,急急赶上山坡,仔细一看,见是个惫赖和尚,到有几分害怕。那两个为首的,却也顾不得生死,只得拼命上前,与他撕斗。你看:
  那两个举钢刀,挺身对敌;这一个提铁杖,劈面相迎。那两个雄赳赳不减似天兵下界,这一个恶狠狠恰便是地煞亲临。你一来,我一往,不争高下;左一冲,右一撞,怎辨输赢?这的是棋逢对垒,两下里胜负难分。
  他两家在山冈上斗了十余合,不分胜负。这和尚便使一路少林棍势,转一个鹞子翻身 。那些为从的强人看了,一个个心惊胆颤,暗自夸奖道:“好一个利害和尚!怎么斗得他过?”各各持了器械,站在山冈上,大喊一声。这和尚趁着喊,拖了禅杖佯败而走。这两个强人如何晓得他是诈走,也不知些死活,兀自要逞手段,追赶上前。这和尚便转身提起禅杖,又使一个拨草寻蛇势,那两个抵当不住,被他一杖打倒。这些为从的强人,见打倒了两个,却也管不得器械,顾不得性命,一齐飞奔下山,尽向那密树林中躲个没影。
  这和尚便不去追赶,即向腰间解下一条绳子,把那两个捆做肉馄饨一般,将禅杖挑着,急忙忙飞奔下山,转到白云寺里,只见杨太守正与住持在那里眼巴巴望,这和尚近前来,厉声高叫道:“官家,洒家与那驿丞报仇来也!”杨太守见了,喜之不尽,急下阶迎接,道:“老师,诚世间异人也。今日擒了贼首,不惟雪二命之冤,且除了一方之害。”和尚道:“官家讲那里话,杀不义而诛不仁,正洒家长技耳,何足道哉。”
  杨太守分付众徒夫:“仔细认着,果是昨日这伙强人里边的么?”众徒夫答应道:“这两个就是杀死本官的贼首。”杨太守道:“且把索子松他一松着。”众徒夫道:“他口中气都断了。”原来那两个强人,方才被和尚打的时节,早已半死半活,后来又捆了一捆,便已命归泉世。
  杨太守对住侍道:“我想这两个强人,毒如狼虎,不知断送了多少好人,今日恶贯满盈,一死固不足惜。”分付徒夫:“将他两个尸首,依旧撇在山岗旷野之处,待那乌鸦啄其心,猛犬噬其肉,方才雪彼两人之恨。”众徒夫领命,便将两具贼死尸,扛去撇在山岗底下了。杨太守又分付众徒夫:“快到黄泥岭去,奔那两口棺木,下山埋葬,立石标题。”有诗为证:
  逆贼纵横劫士夫,酬恩驿宰恨呜呼。
  若非再世花和尚,一杖能开险道途。
  原来那和尚是个行脚僧人,凡经过寺院,只是暂住一两日,再不耽搁长久。但见他次日起来,竟到方丈里与杨太守作别。杨太守惊问道:“老师,为何登时便要起身?下官受此惊恐,驿官害了性命,若非老师尽力擒剿,生者之恨不消,死者之冤不雪,地方之害不除。心中感德非浅,正欲早晚领教,图报万一。突欲前往,况遭倾囊劫去,教下官何以为情?”和尚笑道:“官家说那里话。洒家本是一个过路僧人,遇寺借宿,逢人化斋,随遇而安,要甚么用度?”
  杨太守见他毫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