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因老爷前分付要一个长随,小的禀过家老爷送来伏事老爷的。”
  程中书见进忠生得干净,说道:“人恰用得着,只是这我这冷淡衙门,比不得你老爷那里,恐他受不惯。”长班道:“他年纪小,也还伶俐,叫他习些规矩,若得老爷抬举,成人何难。”程中书道:“拜上你老爷,容日面谢罢。”
  发了回帖,赏长班五钱银子。长班叩头谢了赏,道:“小的还领他去,等家老爷起身后,他收拾了衣服行李,再送他来。”程中书道:“也罢。”二人同辞了出来,回覆王老爷话。
  次日,王老爷先打发家眷出京。一娘叫进忠来,分付道:“你如今有了管头,比不得往日了,须要小心谨慎伏事。我去不多时,就同奶奶回来,你须安分学好,免我牵挂,衣服行李都与你。”又把金牌子解下,代他扣在手上,道:“恐遇见我姨弟,与他看,他就知道了。”进忠直送至良乡,才洒泪别娘回京。正是:
  怀抱瞻依十数年,艰难困苦更堪怜。
  今朝永诀长亭畔,肠断孤云泪雨悬。
  进忠回京,次日伺侯王老爷起了身,才回来拿了行李,长班送他到程中书处。进忠到也小心谨慎,伏事殷勤。他为人本自伶俐,又能先意逢迎人,虽生得长大,却也皮肤细白,程中书无家眷在此,遂留在身边做个龙阳。凡百事出入,总是他掌管,不独办事停当,而且枕席之间百般承顺,引得个程中书满心欢喜。随即代代做了几身新衣,把了几根金玉簪儿,大红直身,粉底京靴,遍体绫罗,出入骑马。那班光棍也都不敢来亲近他。
  那程中书乃司礼监掌朝田太监的外甥,山西大同府人,名士宏。他母舅代他上了个文华殿的中书。虽是个贵郎,却也体面。九卿科道官因要交结他母舅,故此都与来往,还有那钻刺送礼求他引进的,一日也收许多礼。田太监忽然死了,他也分得许多家私。
  一日,程中书退朝,气愤愤的发怒,打家人、骂小厮,焦躁了一日,家人都不知为何。晚间上灯时,犹是闷闷不乐,坐在房内。进忠烧起炉子炖茶,又把香炉内焚起好香来,斟了杯茶,送至程中书面前。程公拿起茶吃了两口,又叹了口气。进忠恃爱,在旁说道:“爷一日没有吃饭,不要饿了,可吃甚么?”程公停了一会道:“先炖酒来吃。”进忠忙到厨下,叫厨子作速整理停当。进忠先拿了酒进来,接了菜摆在桌上,取杯斟酒。程公连饮了两杯,道:“你也吃杯。”进忠接过来,低下头吃了,又斟了杯奉上。二人遂一递一杯。吃过了一会,程公颜色才渐渐和了。进忠乘机问道:“老爷为甚着恼?”程公道:“今日进朝,受了一肚子气。”进忠道:“谁敢和老爷合气?”
  程中书道:“怎耐二陈那阉狗,着实可恶!”进忠道:“为甚么!”程公道:“因杨太监要往陕西织造驮绒,送我一万银子,央我讨他分上。我对他说,他倒当面允了,只是不发下旨来。后又去求他几次。总回我:”无不领命,只等皇爷发下来,即批准了。‘如今等了有两个多月,也不发下来。杨爷等不得,又去央李皇亲进去说了,登时旨意就下来了。你说可恼么?当日内里老爷在时,好不奉承,见了我都是站在旁边呼大叔,如今他们一朝得志,就大起来了。早间我要当众人面前辱他们一场,被众太监劝住。“进忠道:”世情看冷暖,人在人情在。内里老爷又过世了,如今他们势大,与他们争不出个甚么来。只才是’早上不做官,晚上不唱喏。‘李皇亲原是皇上心坎上的人,怎么不奉承他?那些差上的太监们撰了无数的钱,进朝廷者不过十之一二,司礼监到得有七八分。据小的意思,不如上他一本,搅他一搅。“程公道:”怎么计较哩?“进忠道:”老爷本上只说历年进贡钱粮拖欠不明,当差官去清查。皇上见了,无不欢喜,自然是差老爷去了。“程公道:”好虽好,又恐那狗骨头见与他们不便,又要按住了哩。“进忠道:”内里老爷掌朝多年,难道没有几个相好的在皇上面前说得话的么?就是他同伙中也有气不忿的,老爷多请几位计议,就许他们些礼物,包管停妥。“一夕话,把个程中书一肚子怒恼都销入爪哇国去了,满面上喜笑花生,将他一把搂过去亲嘴道:”好聪明孩子,会计较事,若成了,也彀你一生享用哩!“只才是:
  自古谗言可丧邦,一时耸动恶心肠。
  士宏不悟前贤戒,险把身躯葬汉江。
  两人一递一杯,饮至更深,上床安歇。程中书因心中欢喜,更觉动兴。进忠欲图他欢喜,故意百般做作,极力奉承。二人颠狂了半夜,才相搂相抱而睡。
  次日起来,不进朝,便来拜殷太监。这殷太监原是在文书房秉笔的,田太监殁了,就该他掌朝,因神宗欢喜二陈,就越次用了,却把他管了东厂——也是第一个大差。他平日与田太监极厚,故程中书来拜他。传进帖去,正值殷太监厂中回来,至门首下轿。门上禀知,就叫请会。程中书进来,见了礼,到书房坐下。
  殷太监道:“自令母舅升天后,一向少会,咱们这没时运的人,是没人睬咱的。今日甚风儿吹你到此?承你不忘故旧,来看看咱好。”
  程中书道:“因家母舅去世,被人轻薄,也无颜见人。今日没有进去,特来叩请老公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