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人道:“妙香本掌书仙子,偶谪尘寰,不期汨没本来,溺于色界,遂致淫罪滔天。观察功曹,已将你造入杨玉环一案。幸而查得有周旋文曲星之功,故延寿一纪,听你清修改过。谁知你不自猛省,艳思欲念触绪纷来。只怕堕落火坑,万劫不能超脱矣。”妙香道:“弟子气禀痴愚,今闻恩旨,不觉茫然若失。但恐罪孽深重,不能心地清凉,还望圣母指点迷途。”贞肃夫人道:“自古道:‘了心淫女能成佛,人手屠儿但放心。’果能痛割尘缘,蓬莱岂患无路。”妙香就向前拜谢。
  明霞、碧秋同立起道:“听圣母所言,令人心骨俱冷。不揣愚蒙,亦望一言指点。”琅简元君道:“二位虽灵根不昧,奈宿愿未酬,尚难摆脱,出世之事,未易言也。”葛明霞又问道:“弟子目今进退维谷,吉凶未保,不知几时得脱这苦厄?”琅简元君道:“你尚有一载迍邅。过此当父子重逢,夫妻完聚,连卫碧秋亦是一会中人。但须放心,不必忧愁。”
  葛明霞听了,便跪下礼拜,那琅简元君忙避席答礼。葛明霞道:“弟子乃尘俗陋姿,圣母何故回礼?”贞肃夫人笑道:“琅简元君生前与你有些名分,故此不忘旧谊。”葛明霞道:“请问琅简元君,生前还是何人?”贞肃夫人道:“我二人非是别个,我乃张睢阳之妾吴氏,她即你侍婢红于也!”明霞大惊道:“如此为何一些也不厮认?”贞肃夫人又笑道:“仙家妙用,岂汝所知,你若不信,可教她现出生前色相,与你相见便了。”
  说罢,将袖子向琅简元君面上一拂。明霞一看,果然是红于的面貌。便抱住大哭。琅简元君,究竟在人世六道之中,未能解脱,也自扶了明霞泪流不住。卫碧秋看见,想起当日红于触死那番情景,也禁不住两泪交流。
  正热闹间,忽听得檐前大叫道:“两个女鬼如何在此播弄精魂?”贞肃夫人与琅简元君,并妙香、明霞、碧秋一齐听见。抬头一看,见一个番僧在半空降下,大踏步走入小轩。形容打扮却是古怪。但见:
  头缠大喇布,身挂普噜绒。睁圆怪眼,犹如一对铜铃;横亘双眉,一似两条板刷。耳挂双环,脚穿草履,乍看疑是羌夷种,细认原来净土人。
  那番僧向众说道:“我乃达摩尊者是也。适在华山闲游,无意见你们在此说神论鬼,动了我普渡的热肠,因此特来饶舌。”众皆合掌拜见。达摩便向贞肃夫人、琅简元君道:“你二人虽登天界,未免轮回,正宜收魂摄魄,见性明心。若还迷却本来面目,一经失足,那地狱、天堂,相去只有毫发,不可不谨。妙香既能皈依清净,亦当速契真如,不可误落旁门,致生罪孽。迷则佛是众生,悟则众生是佛。生死事大,急急猛省。”
  众人听了,一齐跪下,求圣僧点化。达摩大喝一声道:“雁过长空,影沉寒水,雁无遗迹之意,水无留影之心。会得的下一转语来。”贞肃夫人道:“万里浪平龙睡稳。”琅简元君道:“一天云净鹤飞高。”达摩道:“何不道‘腾空仙驾原非鹤,照日骊珠不是龙。’”妙香道:“没底篮儿盛皓月,无心钵子贮清风。”达摩道:“何不道‘有篮有钵俱为幻,无月无风总是空。’”
  妙香将手中拂子一挥,拍手嘻嘻笑道:“弟子会得了,总则是‘梨花两岸雪,江水一天秋。’”达摩喝道:“妙香道着了,你三人洵是法器,言下即能了然。但须勤加操励,净土非遥。葛明霞、卫碧秋尘缘未了,机会犹然。只是得意浓时急须回首,不得迷恋。”
  众人又向前拜谢,达摩拂衣而起,倏然腾空而去。贞肃夫人与琅简元君也就起身,护从们一拥而上,妙香、明霞、碧秋望空而拜,遥见天上祥云缥缈,瑞霭缤纷,室中香气半晌方散。妙香已心地豁然,不胜欢喜,同明霞、碧秋、往佛堂中点香礼佛。
  不觉乌啼月落,曙色将开。里边老尼姑也起来了,走到佛堂中,正待向前撞钟。忽听见门外敲门声甚急。妙香道:“这时候什么人敲门?”老尼道:“昨晚我着老道出去买盐没有回来,想必是他了。”说罢,出去开门,果然是道人回来。
  见他气喘吁吁,面貌失色,奔进来道:“师父不好了,祸事到了。”妙香忙问。道人道:“我昨晚出去买盐,因没处买,走远了路,回来天色昏黑。路上巡哨的兵见人就抓。我故此不敢行走,在树下坐了一夜。直待更鼓绝了,有人行动方始敢走。一路里三三两两,听见人说:‘安庆绪领兵在潼关巡视,被郭节度绝了他的归路,那厮倒望东冲杀而来。在各乡村,掳掠妇女、粮草,鸡犬不留。’看看近前来了,我适才见许多百姓尽去逃难了,我们也须暂避可好?”
  老尼与妙香等听见,吓得目瞪口呆,没做理会处。卫碧秋道:“不要乱了方寸,快打点逃生要紧。”明霞道:“正是。”忙叫卫妪起身。碧秋又道:“那张路引是要紧的,不可忘记。”便在拜匣里取将出来。明霞道:“我心里慌张,倒是妹子替我藏好罢!”碧秋应声,就将路引藏在身边。那两个老尼还在房中摸摸索索,妙香催杀,也不出来。碧秋道:“我们先走罢,不要误了大事。”妙香、明霞都道“有理!”
  一时间,卫妪、妙香、明霞、碧秋四个人,一齐走出静室,望山间小路行去。不上里许,早有无数逃难的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