些“六韬”“三略”来不时玩味。十六岁就补贡士,且又生得人物俊雅,好象粉团成玉琢就一般。
  父亲要与他选择亲事,他再三阻挡,自己时常想道:“天下有个才子,必要一个佳人作对。父母择亲,不是惑于媒妁,定是拘了门楣,那家女子的媸妍好歹那能知道?倘然造次成了亲事,娶来却是平常女子,退又退不得,这终身大事,如何了得?”执了这个念头,决意不要父母替他择婚,心里只想要自己去东寻西觅,靠着天缘,遇着个有不世出的佳人,方遂得平生之愿。因此蹉跎数载,父母也不去强他。
  到了十八岁上,父母选择了吉日,替他带着儒巾,穿著圆领,拜了家堂祖宗,次拜父母,然后出来相见贺客,那日,宾朋满堂,见了钟景期这等一个美貌人品,无不极口称赞。怎见他好处,但见:
  丰神绰约,态度风流。粉面不须傅粉,朱唇何必涂朱。气欲凌云,疑是潘安复见;美如冠玉,宛同卫玠重生。双眸炯炯似寒晶,十指纤纤若春笋。下笔成文,会晓胸藏锦绣;出言惊座,方知满腹经论。
  钟景期与众宾客一一叙礼已毕,摆了酒肴,大吹大擂,尽欢而别。钟秀送了众人出门,与景期进内,叫家人:“再摆出茶果来,与夫人袁氏饮酒。”袁氏道:“我今日辛苦了,身子困倦,先要睡了。”景期道:“既是母亲身子不安,我们也不须再吃酒,父亲与母亲先睡了罢。”钟秀道:“说得是。”叫丫鬟掌了灯,进去睡了。
  景期到书房中坐了一会,觉得神思困倦,只得解衣就寝。一夜梦境不宁,到了五更,翻来复去,再睡不着。一等天明,就起来穿戴衣巾,到母亲房里去问安。走到房门首,只见丫鬟已开着房门,钟秀坐在床沿上,见了景期说道:“我儿为何起得恁般早?”景期道:“昨夜梦寐不宁,一夜睡不着,因此特来问爹,娘身子可好些么?”钟秀道:“你母亲昨夜发了一夜寒热,今早痰塞起来。我故此叫丫鬟出去,吩咐烧些汤水进来。正要来叫你,你却来了。”景期道:“既如此,快些叫家人去请医家来诊视。待我梳洗了,快去卜问。”说罢,各去料理。
  那日,钟景期延医问卜,准准忙了一日,着实用心调护。不想,犯了真病,到了第五日上,就呜呼了。景期哭倒在地,半晌方醒。钟秀再三劝慰,在家治丧殡殓。方到七终,钟秀也染成一病,与袁氏一般儿症候。景期也一般儿着急,却也犯了真病,一般儿呜呼哀哉了。景期免不得也要治丧殡殓,那钟秀遗命:“因原籍路远,不必扶柩归家,就在长安城外择地安葬。”景期遵命而行。
  却原来钟秀在日,居官甚是清廉,家事原不甚丰厚。景期连丧二亲,衣衾棺椁,买地筑坟,治丧使费,将家财用去十之七、八。便算计起来,把家人尽行打发出去。有极得意自小在书房中服侍的冯元,不得已也打发去了。将城内房子也卖了,另筑小房五、六间,就在父母坟旁,止留一个苍头、一个老妪,在身边度日。自己足不出户,在家守制读书,常到坟上呼号痛哭,把那功名婚姻两项事体,都置之度外了。
  光阴荏苒,不觉三年服满。正值天宝十三年,开科取士,有司将他名字已经申送。只得唤苍头随着,收拾进城,寻个寓所歇下。到了场期,带了文房四宝,进场应试。原来,唐朝取士,不用文章,不用策论,也不用表判。第一场只是五言、七言的排律,第二场是古风,第三场是乐府。那钟景期平日博通今古,到了场中,果然不假思索,揭开卷子,振笔疾书。真个是:
  字中的蝌蚪落文河,笔下蛟龙投学海。
  眼见得三场已毕,寓中无事,那些候揭晓的贡士,闻得钟景期在寓,也有向不识面,慕他才名远播来请教的;也有旧日相知,因他久住乡间来叙契阔的;纷纷都到他寓所,拉他出去。终日在古董铺中、妓女人家,或书坊里、酒楼上,及古刹、道院里边,随行逐队的玩耍。
  那钟景期向住乡村,潜心静养,并无杂念。如今见了这些繁华气概,略觉有些心动,那功名还看得容易,倒是婚姻一事甚是热衷。思量:“如今应试,倘然中了,就要与朝廷出力做事,哪里还有功夫再去选择佳人。不如趁这两日,痴心妄想去撞一撞,或者天缘凑巧,也未可知。”
  那日起了这念头,明日就撇了众人,连苍头也不带,独自一人往城内、城外、大街、小巷,痴痴的想,呆呆的走。一连走了五、六日,并没个佳人的影儿。
  苍头见他回来,茶也不吃,饭也不吃,只是自言自语,不知说些甚么。便道:“相公一向老实的,如今,想是众位相公牵去结识了什么婊子,故此这等模样么?我在下处寂寞不过,相公带我去走走,总成吃些酒肉儿也好。相公又没有娘子,料想没处搬是非,何须瞒着我?”景期道:“我自有心事,你哪里知道。”苍头道:“莫非为着功名么?我前日在门首,见有个蓍的走过,我叫他跌了一蓍。他说:‘今年一定高中的。’相公不须忧虑。”景期道:“你自去,不要胡言胡语惹我的厌。”苍头没头没脑,猜他不着,背地里暗笑不题。
  到次日,景期绝早吃了饭出来,走了一会,到一条小胡同里,只见几户人家,一带通是白石墙;沿墙走去,只见一个人家,竹门里边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