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的禀租案移到本日来告诉,以作弥缝本日不能在庵侍候主人的缘由。史堂倒也不说他不是,尤氏心中原赞他弥缝之法颇好,因恨银包一事,借此骂他几句,又可在丈夫面前装些待玉坛威严的光景。便骂道:“这件租案有什么要紧?过了一天去办也不为迟,不晓得伺候主子,借端在外游玩,满口都是唐突的话说。我看你近来作事一味粗率,慢不留心。那管一两八钱的来往银子,人家还来的,也要拆封见见数目,送来的也要拆封,见见数目。每每人家还来的银子,你封也不拆就收下,缴上来了。照这样管账,我是容不过的。你不要自己不爱脸。”不知后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第 七 回 吟秽句虚遭梦里刑 见绣鞋引出心头计
  玉坛受了尤氏一场大骂,出来气倒在床,想道:“他若为我的情意不到,不要说骂 ,就是打死了我也不怨的。他如今为我不伺候他的丈夫,不替他们留心管账,就来骂我,足见他心上只有他的丈夫,他们的账目为重了,那有我在他心上呢。想这婆娘有什么情?有什么义?他自从丈夫回家之后,何尝有一些恩情待我?只晓得躲在房里陪着丈夫,不是说笑,便是盘算家务,面也不肯出来照一照。我再不想到,千金贵体看得失节如此轻淡。看得轻淡自然惯偷汉子可知的了。我早晓得他是偷汉过的人,我何必要如此尊重他,如此爱慕他?我费了这样心力来相与他,实在算不上。我此刻若不恋着悦来,我一刻都不能住在此的。” 扒起身来,走到书桌前,将这一切薄情轻节的劣迹,先写了一篇大略。复又照着情节,吟成一首长句毁之。才得写完,觉得阴风一阵,冷气逼人,灯影渐微,毫毛直竖,不觉双眸怠倦,就凭几睡着了。梦魂一缕正在飘荡之时,那冥中报应司的鬼差包受苦走上来,一把揪住道:“你前世欠他的冤债尚未还清,今夜又来做屁诗污他了么?我且把你送到他那里去,先受些虚痛再讲。”一把拉到尤氏房中,交与冤孽司的鬼差施辣手,揪到尤氏面前跪下。尤氏亦在梦中,坐在榻上,正想要戒饬玉坛,忽见一个赤发獠牙的抓住玉坛跪在面前;房门口一个青面红须的拿着一张字纸,金眼睁睁,相着玉坛;又有一个清清秀秀,三绺须的站在旁边。尤氏本是女中丈夫,见了他们,丝毫勿惧,便问道:“ 你们是那个?” 那三绺须的道:“我那氤氲司的差役任傧相便是,奉票撮合你与玉坛的前世姻缘。如今我的公事已毕,明日要回去销差,特来索谢。前日吊下燕子窠一事,仅扰盛筵一席,不足以酬此大功,相应补谢。再今日风吹吊银包中的诗句,也当后谢。这两件险事,并不是票内之事,是我格外的照应你们,也应格外酬谢酬谢。请你早早先开发我就是了。” 那一个青脸红须的道:“吾乃报应司的差役包受苦便是。” 便将手里拿的字纸送与尤氏。那赤须獠牙的道:“吾乃冤孽司的差役施辣手便是。”尤氏将字纸一看,气满胸臆。施辣手送一根硬木棍子与尤氏,尤氏便将玉坛拖翻在地,拽起棍子向着玉坛上上下下一口气打了七八十下。施辣手在旁帮着尤氏施力,打得玉坛皮开肉烂,身无完肤。玉坛口中欲喊〔 又喊〕 不出来,挣也挣不起来,痛也痛不过去。尤氏指着道:“你这东西,拿这种话来污秽我,我今日要把你颠倒插在便桶中,给你一顿饱粪尝尝。”站起身来拧着玉坛耳朵,拉到便桶处……
  忽闻窗外明炮一声,两处俱惊醒了,原来是南柯一梦。玉坛醒来,一身大汗,遍身犹觉隐隐作痛。心中以为日之所思夜之所梦而已。
  这里尤氏醒来,梦中的事历历如见,暗想道:“ 能信有,莫信无。今日一早,先将眼前的人支开了,到玉坛房中去搜他一搜有无梦中的形迹,再作道理。” 一面备一席祭筵,多买些纸锭,酬谢梦中所见的鬼卒。
  到了卯时,玉坛知道何惠有病,不能早起,就赶忙起来,拿了铜盆,从巷中而进。悦来亦拟玉坛必乘何惠有病,一早要进来的,更起来得早,先将腰门开了,复进了房。正在那里出神,玉坛走近身去低声道:“ 妹妹,你真个是神仙,算定我今早必要进来,就早将门开了。” 悦来道:“ 你蓦地里进来,倒把我吓了一跳。” 玉坛搂住悦来在怀中,替他摩心胸,便道:“你不要坏了,我们七八日不能相叙,我心中犹如火烧一般。你这几日身子可好?我算你今日红潮应该到了。”悦来道:“昨夜五更天就到的,我才放心,没有受胎。你这几日身子如何?饭量可好?” 玉坛道:“ 好倒好的,只是昨夜做一个恶梦,做梦主母知道我们的私订事情,将我痛打一顿,此刻还觉得有些痛呢。” 悦来便将手去抚摩玉坛的痛处道:“我们这位主母的性气是惹不得的,你总时刻要小心。若错怒了他,是挡不住的。你既做了这个恶梦,早些出去罢,不要应了这梦。况我的经期又到了,脏巴巴不好闹的。你前日要我脚上穿的这一双鞋子,我因主母穿过的,所以没有给你,你必定要这一双,我就给你便了。” 随脱下来包在玉坛的手巾里。玉坛接来放在袖中,便道:“你的经水我倒不嫌脏的,只怕那两个小丫头要来呢。” 悦来道:“ 这两个丫头一些儿不懂得的,他还不知你是什么人呢。况我不叫他们,他们再不敢走进来的。这是我交代在前,尽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