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学生入去,常莪草暗想道:“若只教学生读书,读书费工夫,还好延捱岁月。他书已读完,只打帐讲书做文,便日日要来琐碎,却教我怎生支持得过。况讲书从来不惯,做文又要求人。这学生问长问短,又大有苦心,若一时答应不来,岂不被他看轻了。须寻一个什么难题目,将他难倒,使他不敢放肆,方可据此师席。不然,便要决裂了。”沉吟了半晌,忽想道:“若将做诗做文大题目难他,他就做不来,也不为辱。我还记得白孝立出了两个绝对,时常难人,并无人对出。他小学生家,要对如何能够。他若对不出,自然英气要挫一挫。”算计定了,甚是喜欢。
到了次日,师生相见过,常莪草又将《史》、《汉》上的文字挑他两段,叫裴松读。裴松俱朗朗读了,读完就去习字。写完字,就坐在旁边听讲。常莪草因问道:“你书虽读得多,终是强记之学,非圣贤所重。能下笔著述,方显出灵心慧性。不知你曾做过对吗?”
裴松听了,微笑一笑道:“对遂未曾对过,诗词倒常胡乱做一两首。”
常莪草见他微笑,因正色道:“青史,你莫要将做对看轻了。诗词文章内,比偶铿锵,莫不皆从对中造出。你若看做等闲,待我且出一对,试你一试才情,看你对得何如?”
裴松见先生说得对对繁难,倒吓得不敢开口。常莪草提起笔来要写,忽又说道:“我若在古典上出个刁巧的,只道我有意难你。我且在《千字文》上,出一个与你对对看。”说罢,就在纸上写出一句来,递与裘松道:“你看看,对得来吗?”裴松接了,展开一看,只见上写的是:
斜钩挂残照,日月盈昃zè。
裴松看了道:“这个对,斜钩指月,残照指日,巧也算巧了,只怕也还有的对。”因俄首而思。
常莪草见裴松沉吟,拿稳他没得对,因嘲笑道:“青史,你《五经》、《史》、《汉》既已都读过,难道《千字文》转忘记了?”
裴松偶想着了一对,便不说闲话,竟取笔写出来,呈与先生看。因说道:“门生《千字文》实实不曾读过,幸而听得头一句,因撮成一对,不知可对得,求老师指教。’常莪草见他对了,先吃一惊,还疑他对得不切。及接了一看,只见上面写的是:
干土接阴云,天地玄黄。
常莪草细细看了半晌,见对得字字精切,只惊得瞎暗吐舌,没本事说他不好。只得点头道:“这一对,实亏贤契。有此异想,真要算做聪明了。贤契既知此聪明,我再出一对,与贤契对对看。”因提起笔来,又写出一句道:
穿林以往,两边皆傍木行。
裴松看了,不做一声,因又低头而想。常莪草见他对过前对,便不敢讥诮他,然心下尚疑他如何再对得出。不期裴松想不多时,早又对了一句道:
合吕而吹,上下全从口出。
常莪草看得分明,心下已服倒了,只得赞说道:“贤契具此美才,从此留心时艺,令先给事之书香一脉,自不朽矣!”
裴松道:“伶仃孤子,若蒙老师栽培,不致堕落家声,则感恩不浅。”说罢,依旧入位读书。到晚退入内里,细细将先生叫他做对之事,与妹子紫仙说了一遍。又将出的两对,并对的两对,都念与她听。
紫仙听了甚喜,因说道:“这两对分合字体,双关二意,实实有些难对。若不是哥哥聪明对了,岂不为先生所笑。这先生既做先生,就该循循诱人,怎么转出绝对难人,殊觉不情。”
裴松道:“出对难人,也是循循中之一道,倒也罢了。但恐他只知出对难人之学,不知可有对对训人之才。”
紫仙道:“这不打紧。待妹子也出一个绝对,哥哥拿去考他一考。他有才无才,便立见了。”
青史道:“妹子出什绝对?”
紫仙道:“也不过分合字体以为巧而已。”因取笔砚,写出一句道:
大一人,不如天一大。
青史看明,因想要对一对。想了半晌,却想不出,因说道:“这一对,比先生的两对更觉难对,拿去考考先生,倒也妙。但我一个学生,怎好要先生对对?”
紫仙道:“这不难。哥哥只说是妹子见了先生的两对,大有妙处,因摹做着也出了一对,要我对。我一时对不来,求先生代对一对,便无碍了。先生若是有才,自然就对;若支吾推托,无才便可知矣。”
青史听了道:“妹子所算,甚是有理。”
到了次日,青史进馆,见了先生,就将妹子的对句,送与先生看。随将妹子所说的言语,复说了一遍。常莪草是个奸滑之人,接了对句,听了这些说话,就知是学生来考先生,便乘机使乖道:“这对我代你对也不难。但我偶然想起一件要紧事,定要回家。一去就来,来时代你对吧。”一面说,一面就假做慌张,为金蝉脱壳之计去了。只因这一去”有分教:
背地求人,当前扯阔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《赛红丝》作者 佚名
第五回 常先生明扯阔背地求人
词云:
道山学海本高深,
但负文名,
未识文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