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家兄,所以识他,但他与弟不过一面之交而已。当时乘夜逃出外方,谅必与家兄商量,在家兄必然知之。”康梦鹤道:“既是如此,烦兄引弟会见令兄何如?”邵福道:“这个做不得。弟之家兄住在乡里,离城二百余里,如兄必欲亲到,势必动费经营。不如弟自往问他,卜家消息便可得知。”康梦鹤道:“这等敢烦兄明早就走,何如?邵福道:“瞒得兄昨日与人纳了一件要紧事情,团伙计每人派出银五十两,要入山炼矿,弟尚欠银十两。弟有一位至亲朋友,名角有用,约明日要借弟,弟必在此等他。”康梦鹤道:“炼矿如何?”邵福道:“天财地宝,有福者每月趁得三二千两。”康梦鹤道:“朋友要借兄,未必就有。弟现带有十两银子,借与兄,兄好明日和弟去问信息。”遂拿出银子,交与邵福道:“这银十两,足足在此。”邵福接过手来,揖了一揖,道:“多谢厚爱,铭刻五内,弟断非小人之辈,另日自当如数奉还。卜秀才之事,弟明早就行,兄不必罣虑。”遂相揖而别。正是:
  
  人面兽心难得知,世情艰险波涛危。
  只因择财为情绊,秋雨凄凉不胜悲。

  邵福去了,梦鹤直等了七八日,并无音信,去问邻人,邻人说道:“这个人入山去炼矿了。”梦鹤即入山,寻见了邵福。即福不胜故喜,沽酒买杀,与梦鹤酬饮,说道:“弟前日承兄嘱托来家兄处问消息,来至半路,被伙计扯入山来,无奈,写一张字说其缘由,并与家父借银十两,交弟亲朋,名角有用转送兄处,未知兄曾收否?”康梦鸽道:“弟不曾见面,今日专为此事而来。”邵福勃然大怒,说道:“知人知面不知心!”假作叹声不绝,又说道:“酒罢了,弟与兄同去见他,以表弟一点丹心。”
  两人一路全行,梦鹤身系一个包袱,只是几件衣巾袴袜而已。邵福道:“弟空身,兄这包袱与弟代劳。”梦鹤思这岭崎岖,亦固辞,就交他负。那知邵福负至半路,故意入林出恭,逃走不见了。亏梦鹤一身穿行蓝蓝缕缕,又不好去见朋友,在路踟蹰,仰天叹息。幸遇梅峰禅师,进而问道:“贫僧视尊官举动,必是斯文君子,其身体破碎,容貌带忧,莫不是在患难中乎?敢问缘由如何?”梦鹤即与告其实情。禅师道:“可见人心之不同如其面,如今进退两难,莫若且到庵中吃些斋饭,看些经籍,未卜尊意如何?”康梦鹤听了欢喜,拱一拱道:“这等多谢了。”
  康梦鹤随同梅峰禅师到庵,住了月余,时有题诗一首为证:
  
  暂寄梅庵荒径幽,眼前动兴作清流。
  半肩云水添春梦,满地烟波入夜愁。
  风乱松声欺古壁,月斜峰影挂危楼。
  诗怆欠达人何处”晚度疏钟出远丘。

  却说康梦鹤在庵,无衣无褐,栖身无所,兼举动是大儒气象,素不能逢他,往往取怨于人,而梦鹤略不芥蒂,一心只在玉真身上,日夜相思,要见他一面而不可得。
  那知天缘凑巧,一日,卜玉真同母亲林氏到庵中进香,叫和尚持缘簿来,上面写着“信士卜世杰之女玉真喜舍香银二两正”,信还写了几个小小的字,即“住在锦霞村”。及玉真看轿要回时,撞见梦鹤。两人相顾,若有熟面之意,若有眷恋之情。梦鹤见玉真上轿去了,心内想道:“此女容貌好似前日后园所见的,莫非此人就是玉真么?”忙入庵内,问和尚方才来的女子姓名,和尚交缘簿与他看。梦鹤展开一看,见是卜玉真名字,不觉欣欣大喜,说道:“原来冤家就在这里!”即日,向朋友借了衣巾,径往锦霞〔村〕来问。那知这锦霞村就是卜世杰设教之处,世杰有一妹嫁在此村中,玉真母子就住在他家。梦鹤直到书馆中问教书先生,说道:“请问先生可晓得卜秀才讳世杰住在那里?”卜世杰道:“你问他怎么?”康梦鹤道:“晚生乃霞漳人,姓康,名梦鹤,今到此要来拜他。”但世杰本是斯文人,岂不晓得斯文人?见他说是康梦鹤,乃将他上下一看,只见生得:
  
  玉影翩翩,琼树瑶林。丰姿皦皦,璞玉泽金。神凝秋水,貌绘华琳。春风吐面,诗思满心。肤耀光彩,骨带文琛。素称人瑞,当世长吟。九龄风度,传名至今。问谁得似,梦鸽同音。

  卜世杰看了,喜其人物清秀,仪容俊爽,心内暗暗想道:“这人谅不是光棍,与他说也不妨。”乃对梦鹤道:“小弟贱名就是世杰。”梦鹤听了,深深一揖,道:“晚生入慕尊范,时切怀仰,奈命薄祸临,不克亲聆玄海,徒抱歉耳。今何幸得亲光霁,大慰渴思。”卜世杰道:“小弟居乡,鄙人学悝疏浅,那堪尊官法眼,未知有何指教?”康梦鹤道:“晚生因前者尊婶对姚安海亲许晚生兼葭依玉,晚生幸以为良缘佳会,就奉令承教。无何横罹罗网,风雨飘摇,流落至今,幸而获生,实侥倖于万一。如今敬来拜访,未卜尊叔果不食言否?”那卜世杰道:“久慕芳名,亦尝逢人说项斯矣。但处今之世光棍甚多,谅兄非其伦也,然弟亦必问小女主意。盖主婚须待父母之命,而择婿要途女儿之愿,终身大事,不可草草。兄请暂坐,弟去就来。”卜世杰即入内,与林氏母女说道:“外面有一个书生在书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