殒命,险林暴客多寿年。
  尝见恃力威矫矫,曾无尚德禄绵绵。
  今日莫论天道定,祸淫福善总虚然。

  只康梦鹤归来,与线亲及平娘告知如此如此。平娘闻之,亦愁起来,说道:“这银子是要紧的。如今这般贫穷,缺乏盘费,一个区区芹泮尚采不得,况望云霄之高哉!真所谓英雄无容武之地,教我怎么好?”
  二人正在愁闷之间,忽报郑判躯来相拜,梦鸽出门接入,对坐。梦鹤拱了一拱道:“恭喜,杜兄怀抱利器,今幸荣游泮水,异日折桂广寒自立基矣。”那积压郑判躯做了秀才之后,骄矜益甚,因说道:“社兄得了府县案首,为何不入考?”庚梦鹤道:“既知道了,何必把这话来相谑?”郑判躯道:“弟果实不知。虽然,兄有此多材多艺,人所难能。昔迁父司马谈善于星历书卜,率为汉太史,世称贤士,何知兄台后日不以材艺见长而为太史乎?琐琐文衡,是兄所优为而不屑也。”梦鹤心内愁闷未消,忽然又听这言语,心内之火沸沸莫禁,因发出道:“兄何必如此讥笑!小弟不过命运未通,岂不闻‘三年不飞,飞即升天’乎?‘三年不鸣,鸣即惊人’乎?今年文宗,秀才尽卖,见不过侥悻于万一,何足贵哉!”郑判躯道:“必秀才尽卖而小弟侥悻,乃见才学。”梦鹤满身皆火,半句话也说不出。郑判躯见此光景,知是恼他,因说道:“弟短于言语科,但所言皆堂堂正话,愿见千顷海涵,不胜荣幸。”即抽身揖别,康梦鹤送出门道:“兄得了一领蓝衣,真可谓意气扬扬矣。”判躯笑而不答,攸然而去。在路中想道:“你不要夸嘴,等我把你弄一场饱戏来看。”正是:
  
  得意读书本等焉,失时不过未亨宣。
  可怜娇傲伤人语,六月犹如腊月天。

  且说郑判躯既去,梦鹤夫妻自相慰勉。不出二年,岁考又到。康梦鹤道:“岁考将至,文宗限这月终决,如今又无盘费,却怎奈何?”平娘道:“不妨。把妾身中所有衣服物件尽剥去当,倘得侥倖,漫漫取赎未迟。”。
  梦鹤正要拿衣服出门,忽闻郑判躯敲门叫:“哥哥在这里么?”梦鹤道:“他又要来气死我了。”平娘道:“你不闻孔子见阳货乎?任他无心之说,我不过以无心之听就好了,何必忌他。”梦鹤心以为然,即开了门,请入坐定。梦鹤道:“兄此来,有何见教?”郑判躯道:“兄知文宗又案临泉州,要吊十县上去考么?”梦鹤道:“晓得。”判躯又道:“兄须念功名吃紧,不可自误。”梦鹤道:“晓的。”判躯又问道:“兄约何日起身?我们明日就要走了。”梦鹤道:“好,兄请先走,小弟随后就来。”判躯道:“兄若无盘费,小弟有三两银子,铜钱二百文,愿借兄,未卜兄要否?”梦鹤心内暗想道:“那时有这样好心?”猜疑未闪,冷笑而已,因说道:“兄不要来弄弟。”判躯道:“岂有此理!银子现拿在此,那里有假。天下事,真的便不假,假的那里肯真?”把一包银子就交与梦鹤手中。梦鹤欢喜出于意外,说道:“其然,岂其然乎?”判躯道:“朋友有通财之义,古人有脱衣解骖,车马轻裘与共,又何怪也!”梦鹤:“恩不在多寡,而在当阨。弟今处困阨之际,幸兄借助之恩,倘得侥倖,是兄之赐也。弟当入五内,断不敢忘这恩德。”遂起身相揖而别。
  梦鹤入内,与平娘说出此事,平娘道:“妾窃视这个人,而皮带杀,心肠奸险,那里有这等开心见佛!莫不是天助德有所假乎?”康梦鹤道:“有这银子,命书不须带去。你入内收拾行李,明早即便起身。”
  至次早,别了母亲与平娘,肩负一小小的包袱,身穿一领旧旧的白衣,足踏一双新新的草鞋。平娘送他出门,如愁如痴,泪流两行,说道:“君要去了,须要早回。”梦鹤不觉惊讶道:“贤卿常时,处别离困苦之中,皆淡然自适,今奈何顷减玉肌,断却愁肠,与往日大不相同?此是何故?”平娘道:“妾非有别事,只因君要起程,精神恍惚,气脉汹涌,三魂飘飘,七魄渺渺,不知为着何来?且观我君眼下黑筋浮现,愿君这去,务要眠早起迟,顺时自调,不要想着妾身。只要我君这去,鳌头独占,早早回来相见一面。”梦鹤道:“不须烦恼,请了。”正是:
  
  泪随流水急,愁逐浮云飞。
  临别叮咛语,章章是隐微。

  且说康梦鹤,行至半途,二百铜钱用尽,是夜店主要索宿房钱,康梦鹤道:“你不要慌,我有银子在此。等我去换了钱来算还你。”乃走到银铺中,换了钱来,理还饭钱明白,就要起身。忽见一个人,头戴一顶尖坛帽,歪在半边,身穿一领青布短袄,走得气冲冲,乱叫道:“秀才不要走!”吓得康梦鹤魂不附体,暗想道:“我平娘斯料不差了。”那人道:“你是斯文君子,怎么好行这小人事?我这银子是铜银。你好好拿钱还我,倘若不肯,定要扯你到县里严究!”康梦鹤道:“我银经你看是好的,你才肯算钱把我。如今换了许久,乃把这零碎银子来诬赖我。”那人道:“无天理!这银子明明是你的,怎说我诬赖你?”两人相争不开,扯到知县里去究问。
  那县官即出堂问道:“康梦鹤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