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一日,那般热闹戏局没得赶上。

  薛姨妈见他儿子平安回来,非常欢喜。薛蟠只是憨笑,说道:“妈妈愁这样,怕那样的,我不是好好的家来了么?也没见过一回仗,就把事都办完了。”宝蟾道:“这是检得来的便宜,若真是打起仗来,那刀枪可没有眼的。”薛姨妈听得倒笑了。此时薛家各处店铺陆续重开,又是一番气象。张德辉听说薛蟠回来,便自己领头,纠合一般伙友,替他摆酒接风。约了贾琏、贾蔷、邢大舅、冯紫英几个至亲好友,也叫了云儿和锦香院两个会唱的,大家听歌畅饮,热闹了一日。宝钗家事虽忙,也抽空回来看过薛蟠,却因蕙哥儿断奶,忙着回去,未能久坐。

  残秋易过,天气渐寒。一日,宝钗正在屋里哄蕙哥儿说笑,听得窗外北风吹得唿唿地响,身上颇有寒意,忙叫秋纹、碧痕将薰茏煨上炭,挪到暖阁前头。自己也加上一件小毛衣服。只见莺儿走来道:“姑娘,袭人来了,要上来见见,在我们那屋候着呢。”宝钗道:“叫她进来吧。”

  一时袭人进去,见宝钗正拿着铜火筷子拨薰笼里的炭,忙即上前磕头。宝钗一把拉住,留神瞧她,只穿着月白绸子半旧的棉袄,系着一条青绢裙子,虽是头光面净,却比先前瘦了好些。便说道:“袭姑娘,一向总没得见你,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?”

  袭人要说话没说出,眼泪先滚下来了,勉强说道:“二奶奶一向可好?我自从出去,哪一天不惦记着奶奶。可是出这个门容易,叫我有什么脸再走进来。起先也想我这苦命,不如死了倒干净,又怕坑了人家,也是造孽。一天一天地挨下去,那晓得苦命的人到哪里也好不了,忠顺府里老王爷不知听了谁的闲话,说他在外头私置田产,藉势招摇,传进府去了,打了一顿,房子也封了,铺子立迫着也关了,还不许在京城里唱戏。奶奶您想,我们这种人除掉唱戏,可有什么找钱的活路哪?”宝钗道:“这真是意外的事。你在这儿谁也没把你当丫头看待,差不多人家的小姐还赶不上,如何能过这苦日子?”

  袭人又道:“这还不算苦呢,好容易求了许多情,老王爷格外恩典,把那所住房赏还了。空着手怎么住呢,只可把他变了几个钱,赁几间小房住着。千不该,万不该又开了一个小酒铺。那天一个学徒的不听说,捶了他几下子,他一回去就呜呼了,这又被他讹上,告到巡城都老爷那里一定要问成抵命。把我可吓坏了,求爷爷告奶奶地总寻不着一条门路。”说着不觉痛哭。

  宝钗也为恻然,说道:“当时大家劝你走一步,也是为你好,这倒坑了你了。可怎么好呢?那都老爷可不是好惹的,上回这里抄了家,问了罪,都是他们哄出来的,谁敢往老虎洞里探头去呢?”袭人哭着道:“奶奶只当行好吧,我好容易才打听出来,这位张都老爷是这里小兰大爷的同年,又是老爷的门生,人家都说你是贾府出来的,求一求府里,什么事不完了。只我自己惭愧,几次要来都没敢来,万分无奈,这才来求奶奶的。”

  宝钗又拉她起来道:“太太一向看你很好的,我替你求求太太吧。”又叫莺儿称出二十两银子给袭人道:“这点银子你先带回去零花吧。太太若答应了,有什么消急,我打发人送信给你。”袭人道:“奶奶给求求爷爷、太太,救他一条性命,就是天大的恩典了。这银子可不敢领,我还可以穷对付呢。”又磕了一个头,千恩万谢地去了。

  秋纹送了袭人回来,对碧痕道:“这花哈巴也怪可怜的,她多咱这么哀求过,从先只有人求她的。”碧痕道:“谁叫她多溜达了一步,受点苦也是自找的。到底也当了奶奶啦。”秋纹道:“算了吧!人家到这种地步,还说她干什么!留点忠厚吧。”

  次日,宝钗去王夫人处请安,便把袭人的话回了。又道:“她本要亲自上来求太太,只是脸上磨不开,也很可怜的。”王夫人道:“这一来我又害了她,谁想到呢?那姓蒋的又犯的是命案,老爷那脾气你是知道的,只可说着瞧罢了。”宝钗道:“老爷若不答应,或是请琏二哥托托人,想个法子也许成了。”王夫人道:“那再说吧。”

  那晚上王夫人向贾政说了,贾政也知道袭人是宝玉屋里的。上回宝玉因为起这个名字,还受过贾政训斥,当然记得。却因素来怕事,见事关人命,始终不允说情。后来还是王夫人嘱咐贾琏,托了贾兰一个同年,辗转去说。宝钗知道了,即打发焙茗蒋玉函家中,告知袭人。袭人万分感谢。焙茗留神看她的住处,只赁了上房五间,厢房便是别人住的。上房旁边一间灰棚子,便是厨房。院子里放着泔水桶,还养着一群鸡,遍处都是鸡屎。只房内收拾的尚为整齐。

  焙茗看了,很替袭人难受,如何坐得住。袭人强留他坐坐,说道:“难得来的,茶也没有喝。”一时端出茶来,又红又黑,焙茗勉强喝了一口,也不知是什么味儿。这才辞了袭人回来,见宝钗替她道谢。

  过了几天,中城衙门提讯蒋琪官一案。告主一口咬定是蒋琪官殴伤致命,蒋琪官只说训责学徒,学徒不听说,用手打了几下。又传了左右邻铺户,问起蒋琪官平日有无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