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了,解入万安县来。县官拷掠,拟罪成狱,解到廉访司监禁,待期取决。这贼向来有心越牢逃遁,只因刑具拘挛,不能施展。当下因刘廉访宽恩,释去镣杻丑绷匣,无限快乐。因这个机会,辄生歹心,暗里和一班重犯商议逃牢之策。内中一个大盗,姓符名湘,主谋道:“越狱而逃,多分难脱罗网。趁此老刘是个邋遢没伎俩官儿,不甚盘诘,我等随便潜取器械入狱,令人暗通海上弟兄,里应外合,乘开正灯夜匆忙时候,约定日期,杀出狱去,抢掳大库财宝,同下海中受用,煞强似扒墙钻洞越牢的勾当!”焦面鬼从其议论,预先整顿齐备,只待临期下手。
  却说本狱有一牢头,姓汪排行十五,原系永泰县一筹好汉,家事颇为饶裕,只为路见不平,为本县库吏暗盗钱粮、嫖赌撒漫用度,后因盘库事露,扳累无辜百姓株连受害。这县官胡涂,恨不的一时出豁了库吏,保全了自己前程,一概波及良民,登时酷刑严比,其中借贷、变产、鬻妻、卖子者,何只一、二百家。凡下狱的,将所扳银两照数赔纳,兀自要寻分上说了方便,才得出狱;那库吏反唤亲人保领出去,外厢快乐。汪十五闻人传讲,忿忿不平,常对天大叫道:“杀了这厮,也替百姓们除了一害。奈何不识其面,难以下手!”天下事多有不意相凑的祸福。
  这汪十五忽往街上闲走,行至十字路口,见一伙人围绕喧嚷。汪十五捱近看时,街心里一个汉子,带着半醉指手画脚,在那里大骂。街侧首一个小厮,披着发,带哭带说的分辩,满街撒的葱菜。汪十五问旁人道:“这是甚地缘故?”邻人悄悄道:“恁星星一些小事,倚官托势地在此欺人。这人拿一文钱与小厮买葱,定要找一株菜。小厮道:“一文钱交易,能有几多利息,再拿一株菜去,岂不连本送了?』抵死的没有与他,两下争闹起来。这小厮尊脸上受了几下,又将他葱担儿撒散满地,众人打攒攒劝他,兀自不肯罢手。”汪十五又问道:“这汉子是兀谁,敢恁地无状?”邻人道:“他是本县库吏的……”汪十五也不待说完,跨一步向前,分开人丛,便喝道:“小厮们小本经营,有甚大赚钱?尔将他货物坏了,又打得恁地模样,你不省的交易不成,两物现在的话哩?”那汉大怒道:“汝是甚村鸟,敢管我等闲事?”伸掌就劈面打来。汪十五接住手,只一提,放倒在地,拳捶脚踢,用力打了一顿,那汉垂头张目,只有一丝两气。众人见势头不好,一齐拖住解劝。忽见十余人挺着柴棒赶来,将汪十五乱打。果然双拳不敌四手,被众人拖翻,也打得个几死。
  原来这汪十五是个性直莽撞的汉子,见人说小厮受亏,那一腔不平之气已攒到泥丸宫上了。复听得讲到“本县库吏的”五个字,提起日前愤怒,奋勇打这一场,不期错接了脐带,那人是库吏查三的亲弟查四。查三正在县中点卯,见人报说兄弟被人打伤,慌忙率领家丁,把汪十五当面答席,又将衣服尽行剥下,便袋内搜出一包银子,一把解手小刀,查三见景生情,喊鸣地方道:“今有不识姓名凶徒,白日持刀,当街刺我兄弟,凶器现存,地方作证。”当下簇拥到县堂上来。
  县官审问一番,一面情词,将汪十五重刑拷打,逼勒供招“白昼持刀杀人”,验出查四伤痕,虽不殒命,凶器现存,依律拟成绞罪,迭成文案,申详上司。汪十五父亲虑查三暗行嘱托狱中谋害,县中上下用了银两,解入建州大狱里来。汪十五又使费钱钞买了一个牢头,专管狱门盘诘一应出入之人,极有权柄,所赚钱财尽可受用。此时因刘廉访宽厚,狱中任情出入,难以关防,趁钱渐渐薄了,屡屡见面生人入狱,交头附耳地说话,静夜里常闻铁器之声,暗想:“我是负屈之囚,天幸本县大爷去任,犹可伸冤出罪。今大狱里这一伙强徒,见刘爷宽恩相待,决生歹心,果若反狱逃牢,那时有口难辩。”乘便时,备细禀知狱官。狱官道:“此非细事,汝可用心提防,幸无他变,必有重赏。”狱官就将此事禀闻宪主,刘仁轨喝退不理。
  狱官无奈,又和狱吏商议,狱吏道:“这事非同小可,倘果有变故,老爷与小吏身家难保。”狱官烦恼道:“我想汪牢头之言,实有线索,堂上付之不理,教我怎生奈何?不如及早收拾回乡,免一家为异国之鬼。”狱吏道:“老爷若去,是速其反也。依吏典之见,亦可调停。狱内之事,径托汪十五查验,暗通消息。外边之事,全仗老爷料理,密报与州县诸位爷知道,求拨精锐士兵、能为缉捕,昼夜更番,巡牢防护,纵有变乱,亦可解救。”狱官道:“不如将这些死囚仍旧上了镣杻丑笼匣,怕他飞上天去,岂不脱了许多干系?”狱吏道:“倘宪爷知道,是上下相抗了。设若激出事端,反成不美。”狱官大喜道:“良言甚达通变。事逢盘错,彼此护持,向后已属通家,不须芥蒂。”狱吏辞谢:“不敢。”散讫。狱官乘便将此事禀闻州县官员,各官也知滨海地方贼寇出没之处,依言拨兵防护。这牢头汪十五朝暮提防,暗窥动静,这是严冬的话。
  转眼间,又早正月中旬元宵佳节。汪十五于十二日暗传消息与狱官知道:“自岁底狱中愈加来往人杂,每每见束缚包裹互相传递,焦面鬼又以言语试拨犯人,犯人佯允共事,彼已信悦不疑,嘱我但听衙前火起,吶喊为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