皆不应。其姑适廉尚,督府参军也。姑早亡,继岑氏,生三女,皆殊色。长曰玉胜,次曰丽贞,三曰毓秀。随父任所,皆未适人。尚以衰老,乞骸骨归。时,生以父忧,家居寂寥,郁郁不快。
一日,与苍头溜儿入市,见一妇人,年二十余,修容雅淡,清芬逼人,立疏帘下,以目凝觑生。生心动,密访之,乃吴氏,名妙娘,颇有外遇。生命溜儿取金凤钗二股,托其邻妪馈之。妙娘有难色。妪利生谢之,固强之。妙娘曰:“妾觑此人果妙人也。但吾夫甚严,今幸少出,但一宿则可,久寓此不宜也。”生闻之,即潜入,相持甚欢,极尽其乐。即枕上吟曰:
深深帘下偶相逢,转眼相思一夜通。
春色满衾香力倦,瘦容应怯五更风。
妙娘曰:“妾亦粗知文墨,敢以吴歌和之”:
别郎何日再相逢?有心常寄便时风!
一夜恩情深似海,只恐巫山路不通。
歌罢,天色将曙,闻外扣门声急。妙娘曰:“吾夫回矣。”与生急拥衣而起,开后门,求庇于邻人陆用。用素与妙娘厚,遂匿之。
用之妻,周氏也,小字山茶。见生丰采,欲私之,生应命焉。茶曰:“吾主母徐氏新寡,体态雅媚,殊以玉人,坐卧一小楼,焚香礼佛,守节甚严,但临风对月,多有怨态,知其心未灰也。妾以计使君乱之,可以尽得其私蓄。”生谢曰:“乱人之守,不仁;冀人之财,不义;本以脱难而又欲蹈险,不智。卿之雅情,心领而已。”言未毕,一少女驰至,年十三四,粉黛轻盈,连声呼茶。见生在,即避入。生问:“此女何人?”茶曰:“主母之女,文娥也。”生曰:“纳聘否?”曰:“未也。”
文娥入,以生达其母。母即自来呼之,且自窗外窥生。见生与茶狎戏,风致飘然,密呼茶,问曰:“此人何来?”茶欲动之,乃乘机应曰:“此吴妙娘心上人也。今碍其夫在,少候于此。”徐氏停眸不言久之。茶复曰:“此人旖旎洒落,玉琢情怀,穷古绝今,世不多见。”徐氏佯怒,曰:“汝与此人素无一面,便与亵狎,外人知之,岂不遗累于我!”山茶亦佯作愠状,对曰:“妾但不敢言耳!言之恐主母见罪。”徐氏诘其故。山茶曰:“此人近丧偶,云主母约彼,前来谐老。”徐氏惊曰:“此言何来?”茶曰:“彼言之,妾信之。不然,则主公所遗玉扇坠,何由至彼手乎?”徐氏即探衣笥中,果失不见,徘徊无聊,又久之。山茶知其意,即报生曰:“娘子多上覆,谨持玉扇坠一事,约君少叙。如不弃,当酬以百金。”生揣事由于彼,非我之罪也,乃许之。盖徐氏三日前理衣匣,偶遗扇坠于外,为山茶所获,至是即以两下激成,欲俟其处久而执之,以为挟诈之计耳。近晚,生登楼,与徐氏通焉。缱绻后,徐氏问曰:“扇坠从何来?”生曰:“卿之所赐,何佯问耶?”徐氏曰:“妾未尝赠君,适山茶谓君从外得者,妾以为然,故与君一叙。今乃知山茶计也。”徐氏悔不及。明早,果以百金赠生行。生留一词以薄之,名《惜春飞》:
蝶醉蜂迷莺不语,只以妙娘为主。玉坠凭谁取?又成红叶谐成鸳侣。
两地风流知几许,自喜连遭奇遇。悉对伤心处,何时共枕?重相叙。
徐氏恨山茶卖己,每以事让之。茶不能堪,遂发其私。徐氏无子而富,族中争嗣,因山茶实其奸,鸣之于官。官受嗣者贿,竟枉法成案,徐氏以淫逐出,文娥以奸生女官卖。徐氏耻而自缢。生闻之,不胜伤痛,作挽歌以吊之。曰:
胡天不德兮,歼我淑人。情轻一死兮,义重千金。花残月缺兮,玉碎珠沉。俾生长夜兮,梦断芳春。遭此仇兮,何所伸?欲排云兮,奈力寡而未能。心耿耿兮思素恩,神恍惚怀旧情,泪潸潸兮滴翠巾,愁郁郁兮欲断魂。千回万转兮,痛我芳灵。灵其有知兮,鉴我微忱!
生且泣且歌,不胜哽咽。乃散步林外,少放闷怀。不意新月印溪,睛烟散野,树影坠地。生乃还步,踽踽独行,凄惨愈切。忽闻后有环佩声,生回顾,见一女子冉冉而来。后随二女童,一掌扇,一执巾。生以为良家子也,意欲趋避。乃遥呼曰:“祁生何为避耶?”生疑为姻戚,进步迎揖。然芳容奇冶,光彩袭人。生惊讶,未遑启问,女即曰:“妾玉香仙子也。朝游蓬岛,暮归广寒。拂扇则风行千里,挥巾则云幔九霄,非俗女也。因与君有丽缘,到此一相会耳。”生闻其言,疑为鬼魅,不敢近,但唯唯求退而已。女笑曰:“妾乃不如徐氏耶?君子日后奇遇甚多,徐氏不足惜也。”即携生手,同还生家。生闻其香气清淑,爱其纤指温润,亦不甚怪。然而夜深人静,重门自开,灯灭帘垂,明辉满室。生虽疑,不能却矣。与之共枕,颇觉绸缪。至五更,二女童报曰:“紫薇登垣,壬申候驾。”女即整衣而起,与生别曰:“后六十年,君之姻缘共聚,富贵双全,妾复来,与君同归仙府矣。赠玉簪一根,扣之,则有危即解;小诗一首,诵之,则终身可知。”言毕,凌空而去。生望之,但见云霓五彩,鸾鹤翩翔。生始信其为仙也。即视其诗,乃五言一律:
君是百花魁,相逢玉镜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