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一件,富便是我的本等,那贵从那里来?”田义道:“自古道,财旺生官。只要舍得银子,贵也是图得来的。只要做些积德的事,财神比魁星更显应的。”
  正是:
  乌纱可使黄金变,黑墨难磨铁砚穿。
  田北平道:“我这一向有事,不会清理账目,不知进了多少银子,出了多少银子,你可把总数说来我听。”田义道:“一向房租欠账等项共收起一万八千余两。昨日为钱粮紧急,一起交纳上库去了。”田北平叹道:“你说到钱粮,又添我一桩心事。朝廷家里,近来窘到极处,只因年岁凶荒,钱粮催征不起,边上的军饷,又催得紧急,真个无计可施。我这财主的名头出在外面,万一朝廷知道,问我借贷起来,怎么了得。”田义道:“大爷你这句话,倒也说得不差。近来国家多事,库帑尽空。田义闻得朝议纷纷,要往民间借贷,我家断不能免。田义倒有一个愚计在此,只怕大爷未必肯依。”北平问道:“甚么愚计,你且讲来。”田义道:“昔日汉朝有个富民叫做卜式,他见朝廷缺用,自己输财十万以助军需,后来身做显官,名垂青史。大爷何不乘他未借之先,自己到上司衙门动一张呈子,也做卜式的故事,捐几万银子去助边饷,朝廷自然欢喜。或者天下一剿太平,叙起功来,万一有个官职赏赐,也不可知。这是一条青云大路,须要急早登程,不像那些纳粟求官的例,难得到手。”北平道:“主意到好,只是太过费了本钱。”田义道:“大爷的田地房租,一年准有四十万,舍得一季的花利,就够助边饷了。欲要助公家的粮饷,须捐私囊破馀赀,往上司衙门呈状。”北平道:“说得有理,却也亏你算计到,难为了你一片心思,替我得便宜,也是一点忠良之心。”田义道:“替大爷补足生平缺陷的事。”北平道:“我且问你,家主公的吉期近了,花灯彩轿可曾备下了么?”田义道:“都备下了,只等临时取用。”北平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且退下了。”田义道:“小人知道了。”
  北平见田义去了,乃叹一口气道:“娶亲所用的东西,件件都停当了,只是我身上的东西一件也不停当,将来如何是好。
  闻得邹小姐是个女中才子,嫁着我这不识字的丈夫,如何得他遂意。莫说别的,只是进门的时节,看见我这一副嘴脸,也就要吓一个半死,怎么还肯与我近身。近身不得,则那话儿越发不要提了。还有一件,我生平只因容貌欠好,自己也不敢去惹妇人,妇人也不敢来惹我。所以生了二十多岁,那些风月机关,全然未晓。自古道,包馒头也有三个口。生做亲的事,如何不操演一操演。我有一个丫环,名叫宜春,容貌虽然丑陋,情意总是一般。不免唤他出来,把那各样的风流套数,都把演习一演习,等待临期好来选用。宜春那里?”宜春听得呼唤,便说道:“今日卖来明日卖,将身卖与猪八戒。只道无人丑似我,谁知更有人中怪。大爷叫宜春出来那厢使用?”北平见了宜春,笑道:“走近身来与你说话,不要站在那边。”宜春道:“有话便讲,何必一定要走近身来?”“因做亲的事,从来不曾操演,我和你权当一权当,操演一操演。”宜春推开说道:“哎喏,我从来不替男子做这件事,故此怕见男子的面。这样的风流,只求恩免罢了。”北平怒道:“丫头不识抬举!好看成你,反是这样装模作样。你难道不怕家主么?”宜春道:“阿弥陀佛!这样的家主,谁人不怕?只为怕得紧,所以不敢近身。”
  北平道:“你怕我那一件。”宜春道:“大爷身上无一件不害怕。这副嘴脸越发怕死人。”北平怒道:“?t?t!你是何等之人,也敢来憎嫌我,欺负我,没有家法么?你这贱丫头,贼贱泼,敢出恶言来欺我!气得我力绵手软,也要打你几下。”宜春便纫法跪送求打,说道:“宁可打我几下倒好,那桩罪犯,实当不起。”北平道:“你要我打,我却偏不打。明日卖了你去。”宜春道:“越发求之不得。便换一个新家主,那新家主九桩不全,也省了合欢时一桩不便。”北平又笑道:“也不打你,也不卖你,只要把你权当做新人,操演一操演。”宜春道:“你若放我不过,宁可到晚间上床,待我来服侍你罢了。俗说得好,眼不见为净。”北平道:“这等说,我就依你。”
  既然妾面羞郎面,来时傍晚依成宪。
  宜春又道:“你要我来,须要预先吹灭了灯,我方才来。
  若灯不曾灭,我是决不来的。你休把灯光耽误了姻缘。”说完便走进去了。
  北平叹一口大气,说道:“这等一个丑陋丫头,尚且不肯与我近身,都要等吹灭了灯,方才肯就我,何况邹家小姐是一个美貌佳人,还肯来近我的身。这一桩难事,叫我怎么样做。”
  想了半晌,便道:“有了,有了。宜春方才这些说话,分明是一个成亲的法子了。明日新人进门,与我拜堂的时节,有银纱罩住了脸,料想看我不见,我等他走进洞房去了,就把灯火吹灭了,然后替他解带宽衣,颠鸾倒凤。只要当晚成了好事,到了第二日,就露出本相来,也不妨了。妙,妙,妙!这是丑男子成亲的秘诀,不可轻易就传授了与别人。若有丑男子不得成亲,来问我的时节,我便要他拜我为师,我才说这法子与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