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。杨巡抚说道:“承降后就要屈兄一叙,因衙门多事,迟迟勿罪。”张轨如道:“前赐登龙,已不胜荣幸;今复蒙宠召,何以克当!”不一时摆上酒来,饮了数杯,杨巡抚道:“兄下榻于白太玄处,何以有暇至此?”张轨如道:“生员因去秋乡试,就辞了白老先生,故得至此而亲炙道德之辉。”
  杨巡抚道:“原来兄辞了白太玄了。不知他今爱姻事近日如何,兄还知道吗?”张轨如道:“不瞒老恩台说,生员前在白公处名虽西宾,实见许东床,不意后为匪人所谮。白公听信,故生员辞出。近闻他令爱犹然待字。”杨巡抚道:“白老为人最是任性。当初在京时,本院为小儿再三求他,他也不允。”张轨如道:“若是这等择婿,只怕他今爱今生嫁不成了。”
  杨巡抚大笑道:“果然,果然。近闻苏推官央吴瑞庵为媒去求他,兄可知道?”张轨如道:“这到不知。且请问这苏推官是谁?”杨巡抚道:“就是新科的苏友白。”张轨如道:“这个苏友白是河南人。”杨巡抚道:“他乃叔是河南人,故入籍河南,却是金陵人。”张轨如大惊道:“原来就是苏莲仙兄!生员只道又是一个。”
  杨巡抚道:“兄与他有交吗?”张轨如道:“苏兄与生员最厚。他曾在生员园里住了月余。”杨巡抚道:“如此却好,本院有一事相托。”张轨如道:“请问何事?”杨巡抚道:“本院有一女,意欲招他坦腹,他因只注意白公之女,故再三不允。兄既与他相厚,就烦兄去与他说,白公为人执拗,婚姻事甚是难成,不如就了本院之婚。倘得事成,自当有服。”张轨如打一恭道:“生员领命。”又饮了几杯,就起身谢了辞出。
  张轨如回到下处,心中暗想道:“我当初为白家这头亲事,不知费了多少心机,用了多少闲钱,我便脱空;他到中了一个新进士,打点做女婿。叫我如何不气!莫若我吊了,大家不成,也还气得他过,且可借此奉承抚台。只是小苏是个色中饿鬼,一向想慕白小姐若饥若渴,若只靠口舌劝阻他,如何肯听?我想白公家近事他也未必得知,莫若调一个谎,只说白小姐死了,绝了他的念头,则抚台之婚不患不成矣。”
  算计定了。到次日,备些礼物,写了名帖,就来拜贺苏友白。门役传报进去。苏友白此时正没处访白公踪迹,见了张轨如名帖,心下欢喜道:“见此人,便知白公消息矣。”忙到寅宾馆来相见。二人喜笑相迎,见礼毕,欢然就坐。
  张轨如道:“兄翁突然别去,小弟无日不思。今幸相逢,然咫尺有云泥之隔了,不胜欣庆。”苏友白道:“常想高情,侥倖后即欲遣候,奈道远莫致。前过金陵,又缘凭限紧急,不能造谒,惆怅至今。今幸遥临,曷胜快慰。且请问吾兄,白太老设西席待兄,旦夕不离,为何支了舍而远出?”张轨如道:“小弟初念原只为贪他今爱,此兄翁所知也。后来他令爱死了,小弟还只管恋恋何用?故此辞了。”苏友白听了大惊道:“哪个死了?”张轨如道:“就是他今爱白小姐死了。兄翁难道还不得知?”苏友白惊得呆了道:“小弟怎生知道。”因问:“几时死的?得何病症?”张轨如道:“死是去年冬间。大都女子有才不是好事,白小姐自恃有才,终朝吟咏,见了那些秋月春花,岂不伤感?又遇着这等一个倔强父亲,一个女婿选来选去,只是不成。闺中抱怨,染成一病,就恹恹不起。医人都道是弱症,以小弟看来总是相思害死了。”
  苏友白听说是真,不觉籁籁落下泪来道:“小弟返归者,为功名也;为功名者,实指望功名成而侥倖小姐一日之婚姻也。今日功名虽成,而小姐已逝,则是我为功名所误,小姐又为我所误也。古人云:‘我虽不杀伯仁,伯仁实由我而死,冥冥之中,负此良友。’正今日小弟与白小姐之谓也,宁不痛心乎?”张轨如道:“公庭之上,士民观瞻,兄翁似宜以礼节情。”苏友白道:“晋人有言:‘情之所钟,原在我辈。’又言:‘礼岂为我辈而设’。小弟何人,仁兄奈何不谅?”张轨如道:“兄翁青年科第,岂患天下无美妇而必恋恋于此?”苏友白道:“小弟平生所慕白小姐一人而已。今日小姐人琴既亡,小弟形影自守,决不负心而别求佳偶。”张轨如道:“一时闻信,自难为情也,怪兄翁不得。只是兄翁一身,上关宗桃,中系频繁,岂可为硁硁之言?兄翁亦当渐渐思之。”苏友白道:“仁兄爱我,语语至情。但我心非石,恐不能转也。”
  张轨如道:“兄翁过悲,到是小弟多言了。小弟且别去,改日再来奉慰。”苏友白道:“方寸甚乱,不敢强留,容日奉扳,再领大教。”说毕,二人相送别去。
  到次日,苏友白去回拜张轨如。张轨如又劝道:“兄翁与白小姐虽有怜才之心,而实无婚姻之约;若必欲以白小姐之死而不娶,则是以素濮待白小姐矣。近闻杨抚台有一小姐,才美出伦,前托府尊来扳兄翁,道是兄翁以先聘白小姐为辞。今闻白小姐已死,则兄翁再无推托之理。又知小弟在兄翁爱下,故托小弟再言之。兄翁不可错了主意。”苏友白道:“小弟痴愚出于至性。今日婚姻实有不忍言者。抚台之命万万难从,只望仁兄转辞。”张轨如百般苦劝,苏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