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白公道:“既如此,只好再留一日,明日准要行了。”
  吴翰林因说道:“前日还有一件好笑的事,未曾对吾兄说。”白公道:“甚么事?”吴翰林道:“前日小弟因在灵谷寺看梅,遇见一少年秀才,叫做苏友白,人物聪俊,诗思清新,甚觉可人。随着人访问,恰恰李学台又考他作案首。小弟意欲将甥女许他,因遣媒井友人再三去说。不知何故,他反抵死不允。小弟无法,只得写书与李学台,要他周旋。李学台随谕学官传语苏生,叫他成说此事,谁想那狂生执意不从。后来李学台无以复弟,因把他前程黜退,他也竟自不悔。你道有这等好笑的事吗?”白公惊讶道:“有这等事?此生不独才貌,其操行愈可敬矣。士各有志,不必相强。吾兄明日见李学台,还该替他复了前程才是。”吴翰林道:“这也是一时之气,他的前程,自然要与他复。”二人说些时务,又过了一日。
  到第三日,白公决意要行,遂领了红玉小姐,谢了吴翰林,竟回锦石村去。吴翰林亦打点进京。不题。正是:
  只道琉璃碎,翻成画锦衣。
  前程暗如漆,谁识是耶非?
  却说苏友白自从黜退了秀才,每日在家只是饮酒赋诗,寻花问柳。虽不以功名贫贱动心,每遇着好景关情,自恨不能觅一佳偶,往往独自感伤,至于坠泪。人家晓得他要求美色,自知女儿平常,便都不来与他讲亲。他又谅郡中心无绝色,更不提起。
  一日,春光明媚,正要早到郊外行吟取乐,才走出门前,忽见几个人青衣大帽,都骑着驿马,一路问将来,道:“此间有一个苏相公家住在哪里?”有人指道:“那门前立的不是。”那几个人慌忙下马,走到面前问道:“敢请问相公不知可就是苏浩老相公的大相公?”苏友白惊人答道:“正是。但不知列位何来?”众人道:“我们乃河南苏御史老爷差来的。”苏友白道:“这等想是我叔父了。”众人道:“正是。”苏友白道:“既如此,请到里面说话。”
  众人随苏友白进到堂中,便要下礼相见。苏友白问道:“且住,列位还是老爷家中人,还是衙门执事?”众人答道:“小人等皆是承差。”苏友白道:“即是公差,那有行礼之事。”只是长揖相见过,又让众人坐了,问道:“老爷如今何在?”众人道:“老爷巡按湖广回来,进京复命,如今座船现在江边,要请在相公同往上京,故差小的们持书迎接。”遂取出取来递与苏友白。
  苏友白拆开一看,只见上写着:
  劣叔渊顿首书付贤侄览:
  叔因王事驱驰,东西奔走,以致骨肉睽离,思之心侧。前闻尊嫂亦辞世,不胜悲悼。近闻汝年学俱成,又是悲中一喜,但叔今年六十有三,景入桑榆,朝不保夕,而下无子息。汝虽能继书香,而父母皆亡,终成孤立,何不移来一就,庶几同父犹子之情,两相慰藉耳。此事叔虑之最详,虽告先兄先嫂于地下,亦必首肯,侄慎勿疑。差人到,可即发行装同来,立候发舟,余不尽写。
  苏友白看完了书,心下暗想道:“家中已是贫乏,一个秀才又黜退了,亲事又都回绝了,只管住在此处亦觉无味。莫若随了叔父上京一游,虽不贪他的富贵,倘或因此访得一个佳人,也可完我心愿。”主意已定,随对众人说道:“既是老爷来接,至亲骨肉,岂有不去?但此处到江口,路甚遥远,恐怕今日到不得了。”众人道:“老爷性急,立候开船。这里到江口止有六十里路,有马在此,若肯早行,到那里还甚早。”苏友白道:“既如此,列位可先去回复老爷,我一面打发行里,一面随后就来。”随即封了一两银子送与众人,道:“匆匆起程,不及留饮,权代一饭。”众人推辞道:“大相公是老爷一家人,怎敢受赏。”苏友白道:“到从直些,不要耽搁工夫。”众人受了先去,因留下一匹好马。
  苏友白随即分咐一个老家人叫做苏寿,留他在家看守房屋。又打点些衣服铺陈之类,结束做两担,叫人挑了,先着一个家人送到江口。自家止带一个小厮叫做小喜。当下分咐停当,随即上马要行。怎奈那匹马最是狡猾,见苏友白不是久惯骑马的,又无鞭子打他,便立定不走。苏友白忙忙将缰绳乱扯,那马往前走不得一步,把屁股一掀,到往后退了两步。苏友白心中焦躁;“似这般走,几时得到。”家人苏寿说道:“马不打如何肯走?旧时老相公有一条珊瑚鞭,何不取了带去,便不怕他不走了。”苏友白道:“正是,我倒忘了。”随叫人取出,拿在手里,照马屁股尽力连打了几下。那马负痛,只得前行。苏友白笑道:“这畜牲不打便不肯走,可见人生处世,何可一日无权。”
  此时春风正暖,一路上柳明花媚,苏友白在马上观之不尽。因自想道:“吴家这头亲事,早是有主意辞脱了。若是沾了手,那得便容你自由自在到京中去寻访。”又自想道:“若有分撞得一个便好,若是撞不着,可不辜负我一片念头。”又想道:“若是京中没有,便辞了叔子出来,随你天涯海角,定要寻他一个才罢。”
  心中自言自语,不觉来到一个十字路口。忽岔路里跑出一个人来,将苏友白上下一看,口里道一声:“果然有了。”便双手把缰绳扯住。苏友白因心下友思乱想,不曾防备,猛可里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