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书房园上,每年种菊,收拾些名花盆景,交夏进山,贩卖茶叶。客到清茶一啜,座中无非丝竹管弦,是一个极有趣的朋友。八月廿五日,遇大兵打粮,村中留得二十三人,在东首观音堂中避雨,商议剃头。彦之刚剃了,见兵丁从西首北首围将拢来,众人一哄,冒雨突围而走,彦之走不及,只得躲在坝东对河人家茅厕里。那茅厕是芦苇做的,壁外边先已瞧见,只见对河一个将官模样,身穿锦绣的,拈弓搭箭,喝道:“快走出来。”彦之只得应声道:“不要射,来了。”那官儿拿住彦之,就教他提着四五只鸡,又抢得南城河倪异乡女儿,一发教他驮了,直送到上墅桥船上。彦之口求放回,旁有一人说:“拿他去。”那将官模样的问道:“你做甚么的?”彦之应道:“是唱戏的。”其人就回嗔作喜道:“是唱戏的,怪道你口头如此便利。”对同伴道:“不要难为他,放他去罢。”彦之叩谢,又求道:“倘或中途有兵盘诘,望老爷开恩。”那人又分付道:“只说杨都都放回来的,就没人拿你了。”彦之依其言,果然好好从兵马丛中,并无拦阻,直踱到家。岂不是一艺之微,也有用得着处之验乎!

  第五十五回

  换营装小帽称得胜改服式人头戴狗皮

  遍地干戈众若狂,衣冠一旦换营装。却嫌小帽名猥鄙,得胜更题邑播扬。

  大清初平南土,服式俱仿满洲。衣冠文物一无留,不见长巾大袖。

  宵小昂头得意,贤豪俯首含羞。貂狐海獭猝难收,剥取狗皮同凑。

  《西江月》

  民间服式,乃时王之制。明朝时,天下人自天子以至庶人,俱挽青丝髻,戴网巾,网巾之外乌纱帽,身穿圆领,腰系宝带,是士大夫立朝坐堂公服。

  其平日燕居与读书人,俱戴方巾,百姓则带圆帽。夏秋所用大顶综帽,每顶结他要工夫百余日,价银值五六两。至弘光朝,忽然改换低小如盔衬式样,名为“一把揸”。严子张为乡兵长时,见乡兵都戴一把揸,因分付道:“一把揸之名甚不相称,今后须要改口叫做‘得胜帽’。”由是不论贵贱、文武、上下,人人都戴得胜帽。及至八九月间,清朝剃发之令新行,不许戴网巾,俱要留金钱小顶,从满洲装束。其凉蓬子一时无办,竟取人家藤席藤椅之类,割成圆块,摺来权做凉帽,顶系红绒以为时式。暖帽值此大乱,貂狐不可得矣。即驴皮营帽,每顶价卖二三两,穷人算计,竟将黑狗黑猫之皮剥来,一样做成营帽,戴在头上,以应故事。

  满洲衣式样是圆领露颈、马蹄袖子,其有身虽穿满洲衣,而头犹戴一把揸者,号曰“吊杀圆鱼”。有头已戴满洲营帽,而身犹穿长领宽袖明朝衣服者,名曰“乡下”。满洲人虽时王之制,不敢不从,而风俗亦一大变更矣。

  其次年,闻宗师按临岁考,有一生员进场与考,见满场无分上下,都是满装。

  有感于怀,文章倒不做,但写四句于卷曰:“满洲服式满洲头,满面威风满面羞。满眼胡人满眼泪,满腔心事满腔愁。”宗师见之,亦不罪之,竟听其纳还衣巾而退。若果有此事,此生员比之晋处士陶元亮,亦无愧耳。

  第五十六回

  漏军情因妾伤性命传密谕为富碎家私

  美妇从来是陷坑,朱贞当日漏军情。金珠囊箧俱无用,赔了夫人又丧生。

  萧帅谕单军事密,朱贞邋遢漏消息。词涉慕溪陶,朱泾首富豪。梅生王矮虎,两翼整队伍。钲鼓似雷声,家私粉碎倾。

  《菩萨蛮》

  福山营健步朱贞者,萧参将用人也。萧参将在福山做官,朱贞官府投机。

  也算得时,做些家私,大妻小妾在家受用。大的生得整齐,小的愈加娇媚,人人道:“朱贞这厮福生在那里,倒有这两个标致老婆。”谁知福兮祸所伏。

  其时县里是萧参将坐察院,福山是何羽君为首,两边树敌。常熟至福山只三十六里,声息不通。一晚,朱贞往混堂洗澡,身边落出一张纸来,却是萧参将谕单亲笔写的托他许多机密事。众人一拥拿住,解到何羽君,招称在范巷地方公正陶慕溪付我的。朱贞此时只道尽着家私,托朋友高奉山、褚元长等,上下使费买命。那晓得这两个人竟想分得他的妻妾。高奉山要他正妻,褚元长要他爱妾。两人算计停当,反撺掇何羽君把朱贞按军法枭首示众,所生二子,正出的姓了高,庶出的姓了褚,虽是自作之孽,实因妻娇妾艳而殒其躯也。

  陶慕溪,二十四都富翁也。田连阡陌,家资钜万。他因八月廿五日大兵杀掠,恐怕再来,阴同地方公正到县送礼投诚。萧参将问道:“有福山营健步朱贞,众公正中有识认的么?”慕溪不该多嘴,从直说道:“朱贞家小现在范巷地方避乱,公正是认得的。”萧参将便请慕溪附耳分付,暗以谕单寄之。及至朱贞事露,福山人商议道:“陶慕溪是富翁,若拿住时,要与朱贞一样枭首,不怕他不把三千、二千银子来买命。”随发兵五百名,统兵官就是矮脚虎王英,披挂乘马,分拨步兵作两翼,左右一同抄到,鸣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