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剑州,心中就不大舒服,实在是迫于诏命不得已。到了南剑州,日夜提心吊胆,只恐元兵来到,勉强支持了半个月,如坐针毡,好不担忧。这一日晚上,酒后无聊,独自一个在房里又触起他这心事来,因想仍旧逃回福州去,却又恐元兵总要到福州;心想我不如率性拼着受个恶名,把福州献与元人,投降他去,也乐得受个下半世快活,岂不胜似这样担惊受恐吗?”继又失笑道:“呆了,我既肯献城求荣,又何必逃回福州去,多这一周折?我就把这南剑州献了元人,难道他会嫌我城小不欢喜吗?”想到这里,正在高兴,忽然又转念道:“不可,不可,我乃奉诏来此守城的,如何好反把城池献与元人?这个恶名如果只受一时倒也罢了,我只怕要千古不灭哩!况且我身为中国人,却背了中国去求媚那异族,只怕被他看出,我这行为连异族也要看轻我哩!那时恶名倒买了一个,荣禄却仍旧求不到,岂不冤枉吗?”想到这里,不觉又大愁起来,不知这担惊受恐的苦境要受到何时才算了;越想越苦,越苦越怕,想到苦极怕极之时,重新又把那怕恶名的心思丢开去,依旧把好荣禄的心思兜转来,却另外又想出一个两全万妥的法子来。他想道:“我不如竟行起先那个呆法子吧,不在南剑州投降,却跑到福州去投降。那福州守臣王刚中与我颇相好,我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,去劝他献城,他断无不允之理。那时人家不晓得,总以为是王刚中自己献城求荣,便把我王某的名字不放在心里;或者史官纪事时忽略了,只记道:“某年、某月、某日,宋知福安府王刚中开城降元’,把我王某的名字忘记写上去,那时我岂不是免了这千古恶名吗?再者,那元人若是欢喜人投降的,我又是个劝降的功臣,也不怕不得厚赏。此所谓取之左右逢其源,真算得个独绝无二的计策了。”想到这里,便躺上床去睡去,也不再往下想了。

  看官,你道那王刚中和王积翁是怎么颇相好呢?原来这王刚中也是个贪生怕死、求荣恋禄的小人,所以平日与王积翁最为情投意合;他两人又因是同姓,率性结盟作了兄弟。不过那王刚中为人却没有王积翁的奸猾精灵,所以王积翁想把他做个藤牌,替自己抵这个恶名,便把那结盟的交情丢在九霄云外了,只以“颇相好”三字了之。可见小人眼孔中,只认得一个“利”字,此外是一概不顾的。

  闲话少提,言归正传。却说王积翁自从那晚决定这逃回福州的主意,次日便假说有事,要赴福州和王刚中商议,把南剑州的事胡乱交给一个姓刘的代理,自己连夜跑到福州来。进了福州城,便一直奔到王刚中衙中来。当时王刚中得知,连忙迎接出来相见了,便笑道:“老兄为何这般清闲,却老远的跑回福州来与故人相会?”王积翁正色道:“休得说这太平话,我此来正是为贤弟性命的关系哩!”王刚中惊问道:“为什么事竟会关系到小弟的性命了?”王积翁道:“你可晓得元兵即日要到福州了吗?贤弟,我试问你,可有想出什么好计抵御他没有?此事成败,死生间不容发,岂不是有关系贤弟性命吗?”王刚中听了,登时满面愁容,道:“这事我也早已担忧了,却究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。老兄今日既惠然肯来,定有善策,若肯赐教小弟,虽结草衔环不敢忘德。”王积翁道:“贤弟,你和我何必说这客套话呢?如今你且莫问别的,我先问你:性命与声名,你说那件要紧?”王刚中低头,半晌道:“似乎性命要紧些,声名究竟空虚一点。”王积翁道:“是呀,究竟英雄所见略同。你既然晓得这个道理,如今大兵压境,孤城无援,当此死亡无日之际,要想保住性命,是用什么法子?贤弟,你是聪明人,也不必等我说了。”王刚中惊疑道:“老兄难道就是教小弟开城投降吗?这却有点难了。小弟乃奉诏守城,如何好反去献城?岂不是要受万世唾骂吗?”王积翁笑道:“贤弟,你又来了,你既然性命要紧,自然就顾不得声名了。若有两全之策,千古哪里还有降臣呢?”王刚中皱着眉,低头不答。王积翁见了,便假作也皱眉,半晌忽然问道:“贤弟,你真个不肯受这恶名吗?”王刚中皱眉道:“小弟一时也不能决断,等明日慢慢再想着吧。”王积翁又故意叹口气道:“咳,究竟少年火气未退,不能忍耐,如今势已燃眉,还容得你慢慢想哩。既然如此,没奈何只有这个法子,我替你受这恶名吧。”王刚中忙问道:“这却如何好替呢?”王积翁道:“这个何难,只要外面去传说是我开门投降,你被我执住,不得已屈节了,这样你的恶名岂不轻得多了吗?”

  王刚中大喜道:“这样叫老兄受这冤枉,小弟于心何安呢?”王积翁道:“这个何妨,我和你情同手足,这点恶名难道都不能代受吗?”王刚中当下惟有连连称谢而已。

  次日,王积翁还恐王刚中会退悔,便暗暗遣了一个心腹,叫他一路迎上元军,请他速速引兵先到福州,自己愿为内应等语。那心腹去了之后,王积翁才把此事向王刚中说知,王刚中惊道:“为何也不通知小弟一声?”王积翁道:“贤弟,你真想不通了,我原是要替你受这恶名,所以这样做法,外面人终会疑是我迎降;不然却怎样去传说呢?”王刚中不晓得自己已入了他的计中,还以为王积翁果然是为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