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我常说的,五古宜淡远简洁,七古须苍老坚朴,最忌堆砌。”
  秀兰道:“做诗虽不禁用典,然一味的把典故来砌在上头,便是死诗,索然无生气了。”韵兰道:“我做诗也不肯多用典故,与其用典用得不妥当,宁可白描。”佩镶听他论诗,便听住了,也接口道:“三位姑娘夫子,都在这里,到底六朝以后,那一家是正宗?”珊宝道:“这个不能定,如少陵之沉着,李白之矫放,温李之绮靡,玉孟之高逸,各成一家。譬如学技艺的,或作矢人,或作函人,到了登峰造极,各有是处,便各有正宗,不过最忌把做的诗作考据。我见现在余太史的诗,他把笺经的法子做诗,便令人昏昏欲睡。”佩镶道:“经学本来与词章相友,经学都讲理旨,词章都重风趣。”秀兰道:“吾以为从词章入手到经学的,经学必定好看。从经学入手到词章的,词章必定不佳。除非经学词章一齐用功,方好。”珊宝道:“习经学的多轻词章,习词章的每迂经学。”秀兰道:“也不尽然,你看秀水朱竹诧、太仓毕秋帆、仪徵阮芸台,经举词章,都是好的。”韵兰道:“竹诧太史的经学词章,固然有目共赏,吾看文达还偏于经学,秋帆还偏于词章呢!”佩镶道:“据我看起来,经学究竟不如词章,词章还可以疏沦性灵,经学了无趣味,若现在的经学家,抄袭前人唾余,割裂圣言,簧鼓聚讼,非独不能治国,抑且不能治身。徒守着几部经学书,剽窃翻阅,自命通经,实在可笑。”珊宝笑道:“你本来也拟不于伦,把这些人说他经学,算他通经,只好通我们女姑娘的月经了。”说得秀兰、韵兰、佩镶都笑起来,韵兰笑道:“通了珊丫头的月经,可找人荐的官幕里去看经学卷去!”
  秀兰方欲说话,只见照相架子同酒令都拿来了,众人就大家聚拢来。有个说要各人分照的,有个说要分几张照的。燕卿道:“究竟合照的好。”喜珍道:“我前在杭州城隍山,请一位美国人照的相,随照随有,不过一点钟工夫,就有了影了。他说是近来的疾照的新法,不用把片子洗的。”双琼笑道:“我的法比他更好呢,连马姑娘也不知道!这个法是我教他的。”韵兰笑道:“那更好了。”双琼道:“我来对准了光,谁不照的来揭镜盖。”珊宝道:“这个也不容易呢,要知道这个理,揭过的,方妥。”大家都说不懂,双琼向明珠道:“你说不用照,还是你来揭罢,就照上回照老爷的法子!”明珠笑道:“恐怕弄差。”
  双琼道:“你也看见我照得不少了,就照这个样揭两个字,因为这个镜光快,不能多揭。你念了两个字,便掩了。”于是教了一次,明珠笑着点头。马利根就替双琼把这些姑娘们都在檐下排坐起来,分为三层。后一层立在小凳上,中一层立着,前一层坐着。衣摺面孔方向手足都排正了,双琼在镜中望着,说左便左,说右便右。又道:“你们大家要带些笑意,否则不好看!”排了好一回,光方对准,马利根也去立着。那排的位次,也都照着程夫人的单子上的。双琼盖了镜,把片子放好,方去坐着。明珠来揭了镜,果然两个字便掩了,大家方散。双琼便取出来,把架子命人归好,在黑箱中揭了影,上了金粉药水,用新法洗起来,把电法印入,另上了一次现影精光水,这是新法。果然蛋纸上影都现了出来,大家神彩如生。佩镶喜欢得了不得,双琼便取去放在阴处候干。天时酷暑,不多一回,便干了。就把明胶水来向厚纸上裱好,果然一点钟时候通通好了,便供在延秋榭里面供桌子上,大家去看,无不神肖。
  彼此议论嬉笑一回,已是十二点钟了。佩镶急命把攒盒收去,擦桌末凳,排起席来。是双琼定的主意,席面不分,都向外排着一字儿长桌,各人各用小碟小碗,随意吃喝。这时候要定一个首席,韵兰就推莲因,莲因道:“此次一坐,将来祠中就照这个坐次了,不可僭的,我们不如大家拈阄,谁拈第一,便坐第一。谁拈末位,便坐末位。将来祠中就照这个位,这算是天定的。你们以为如何?”众人都说道:“通极!”佩镶听了,便去写了二十四个纸阄,说:“我是要做令官的,不能拈。俊官是要监酒的,也不能拈。我自己定了,在西边向东横坐,俊官在东边向西横坐,其余奶奶姑娘都要拈的。”珩坚笑道:“还定得妥当。”素秋、喜珍命把二十四个位子排准了,两边放着两个位次,是令官监酒坐的,其余一律朝南。佩镶便把纸拈放在一个刻竹筒里,莲因接了去笑道:“我来向筒里头通诚通诚,众位就是拈了末座,也莫翻悔。”众人笑道:“拈定的有什么悔?
  就是不拈定,要派谁坐在末位,也可使得。只不要拈着首座的,将来花神祠供像又要推让不肯首坐起来。”韵兰笑道:“这回拈定了,大家不悔就是了。”珩坚笑道:“我听得我们太太的意思,要准韵姑娘做祠中的总花神,这回子倘然拈着首座还好,倘然拈了别座,谁拈首座的要同他换呢!”韵兰笑道,“这个不能,谁拈着首座,只好谁坐首席,后来祠里也照这个。”湘君笑道:“只你悔。”韵兰道:“不能悔,也不准悔的!”素秋笑道:“既然我们公议了,就照前议罢。”莲因道:“果然如此最好。”于是把这个竹筒看了一看,湘君笑道:“你捣鬼么?”众人皆笑了,莲因笑着,把筒仍交佩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