渐觉年来珠泪竭,
  瘦腰肢憔悴菊花黄。
  问何时再把花来葬,
  博得风雨瑶闺怨恨长。
  今朝是病入膏盲无救药,
  也不愿还生重觅返魂香。
  情郁结,遇乖张,
  怜我怜卿只自伤。
  我是永谢尘缘拼一死,
  留这个身躯干净去见爹娘。
  众人大家酸鼻起来,仲蔚又唱道:
  姑娘想到伤心处,
  一阵昏迷手足僵。
  急得紫鹃呼小姐,
  悠悠半刻始还阳。
  阿吓!紫鹃吓,你是相从长久的知心婢,晓得我美玉无瑕好女郎。
  一向来爱惜声名只为争口气,
  到如今平生心事付茫茫。
  我死后是桐棺须要回南去,
  傍着双亲我愿已偿。
  唱到这里,仲蔚也几乎下泪。韵兰是把手巾捂着眼叹气,碧霄、月仙躲在春睡轩哭,秀兰、黾士在那里拭泪,仲蔚停了一停又唱道:我爱的三尺瑶琴同书册子,紫鹃吓,你须替奴家好好的紧收藏。
  你今朝见了我姑娘面,
  只好再世相逢做姐妹行。
  众人听了,大家不忍,说道:“仲蔚不要唱了。”湘君道:“这个也同看小说似的,越伤心越不肯舍,一回儿嫌他悲苦,把这书丢掉,一回又去取来看了。”知三笑道:“同我们的考试,你们生儿子似的,当时苦恼,后来又要想了。”湘君把知三看了一眼,仲蔚道:“到底要唱不要唱?”介侯道:“还有多少?”
  兰生道:“只剩七句子。”介侯道:“就唱完了罢。”仲蔚因又唱道:花烛夜,入洞房,外边是新歌一曲凤求凰,颦儿是一声惨叫归天府,玉碎香消赴大荒。
  从此潇湘春寂寂,
  空留鹦鹉唤姑娘,
  唤醒红楼梦一常
  仲蔚唱完,众人大家饮酒。秀兰笑道:“我们这眼泪差不多也有这么两杯了。”韵兰笑道:“实在是好开篇,仲蔚你给我明儿去录出来,他们说你上年也唱过一支,你也抄给我。”燕卿笑道:“在我那里,我明儿送来。”韵兰点头。介侯道:“现在须轮到我们一席来,再回到幼青为止。”佩镶道:“也好。”
  于是交给碧霄。碧霄掷了一把,众人看时,是美人章台挥拳。
  知三、仲蔚笑道:“这便是前月初九的典,若题在这图上倒是贴切。”伯琴、湘君等想着,大家笑起来,惟兰生、文玉、素雯、秀兰、燕卿、幼青不知道,问着佩镶,佩镶告诉了他们,又笑道:“这个美人失了本色,也须两杯,幸亏是吟诗,就眼前的景致,不论律绝做一首。”碧霄笑着想了一想,吟道:华烛高烧列绮筵,广寒旧队散花仙。
  何当飞梦凌空去,重认离情第几天。
  风流华贵下笔凌空
  知三道:“好好,碧霄的诗,终是化工不食人间烟火的。”
  湘君目视碧霄笑道:“你也太露色相!”碧霄笑道:“从今不落言诠,如何?”湘君道:“本无言,何有诠?”众人也不知他讲的什么,把酒来分了。令交伯琴,便掷了一把,看时,是乞儿方丈挥拳,令底是拇战。素雯笑道:“这个乞儿大约索斋不遂,打架起来了。”佩镶道:“须罚杯半,你去拇战罢。”伯琴便请素雯代打。佩镶道:“你可听得抢替喝大碗么?兰生是又作别论的。”伯琴无可奈何,说道:“我同你打。”佩镶道:“杯半分为三拳,打龙头龙尾,从下家打起,每人只打一拳,蝉联而下,谁输谁喝。喝了又重新从下家打起,仍打一拳,通没输赢,还是你自己喝。”伯琴只得遵令,却三次全赢,于是交令,输到月仙。月仙不能饮酒,请小香代了。掷的是丑妇门前卖俏,却是正文,公贺一杯,令底是吟诗,月仙吟道:绮席同欢聚,风流尽少年。
  只愁花易谢,碧玉化琼烟。
  诗谶
  吟毕交令,方轮到小香。忽小香父亲着人来说有要事把小香唤去了,遂轮素雯掷,众人一看,是美人方丈酣眠,酒底也是拇战。大家笑道:“这个没脸的美人,想起和尚来了。”知三道:“还不知道避人,倒在那里酣眠,想必干得辛苦了。”佩镶道:“不许多说,须罚三杯。素姑娘是拳王酒王,就承上文一作两罢。”素雯便打起来,他心里专要佩镶喝酒,所以到佩镶那里格外用心。佩镶果然输了五拳。看官须知道,佩镶虽能喝酒,并未同人家打过拳的,这回因作令官,不得推辞,但所出的手都是两指,所以输了。这时候已是十点钟,兰生急欲回去,立传稀饭上来,喝了一碗。韵兰等明知不便苦留,知三道:“你要回去还是说在仲蔚铺里罢,你同门卫说一声,多等一回,我也就要回了。”兰生答应着,便命松风去传马车上来,匆匆坐了便去。众人仍复入席,一看不见了令官,韵兰方欲差人去招,那佩镶已走了进来,眼圈儿红红的。知三方欲打趣,燕卿把小脚在桌下蹴了一蹴,遂不开口子。众人也不复多言,于是轮着秀兰,掷了公子章台参禅。伯琴笑道:“到是好公子呢,到章台还肯参禅。”佩镶道:“既要参禅,不应还到章台,一小杯要罚的。”介侯道:“情禅绮禅,不应该参么?”佩镶道:“也说得是,我令官不好,这小杯我替他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