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袁家门上自从打了沈七之后,怕他再约了人来寻衅,把门关得紧紧的。好在大正月里,老主人拜年去了,小主人又不知那里去了,倘然闹点事,自己担当不起,所以只好给他一个闭门不纳。谁想到得下午左近,门外一片喧哗,有人把门擂鼓似的差不多要破了。门上大着胆子,开出门来一看,阶沿上躺着一个人,已是死了,就是方才要赌帐吃打的那个沈七。门上这一惊非同小可,连忙打发人去唤地方。地方来了,说这事外头张扬开了,总得报县。少时,死亲也来了,一个白发的老婆婆,一个黄瘦的女人,两个拖一片挂一片的小孩子,哭哭啼啼的坐在袁家门口。还有许多看的人,夹着一般无赖之徒,大家喊道:“袁家仗着有钱有势威逼人命,你们不打进去,等待何时?”这个当口,袁龙宾、袁凤宾业已回来了,听见了这桩事,急的搓手顿脚。正是:
  闭门家里坐,祸从天上来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①盘放———放债。
  ②孽障———对没出息的人或爱招灾惹祸的人的鄙称。

  第三十五回  大令养痈幕友缄口 匪徒雪恨乡董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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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却说山东泰安府的首县即泰安县,是山东省第一个好缺①,又同几省的通衢。地肥美民殷富,就是城里城外的名胜亦就不少。至于民情却是善恶不一,又是山东的大地方,各路的客籍亦甚多,所以九流三教上中下三等人无一不有。这个缺既算山东省有一无二的缺,凡在山东做官的,不论实缺候补,都是睁着眼在那里望。不过想得这个缺的,非得京里有大大的奥援②,是万万不能如愿,否则仰仗着孔方兄③之力,也没有什么做不到。可是一样,这个缺的实缺官却难得到任。因为上头要剩出这个空来调剂属员,不能叫他久于其任,不论如何,一年就得更换。硬脚力的,也有连署一年的,可再没有再长的了。这个缺既是千人共指万目共睹的,凡花得起大钱,搬得起大帽,无不以此为目的。
  且说现在这位大老爷姓黄名恩厚,本是日照县④知县,官声甚是不堪,抚藩都想年终填他大计⑤。他晓得了,他却京里并没有奥援,他听见信息,不晓得怎样,鬼鬼祟祟的转了几个弯子,抚台、藩台不但不说他不好,并且还保举他循良⑥。刚刚泰安县病故,就把他调补了这个缺。同寅看了,甚是诧异,却没有寻到他实在凭据,亦只沸沸扬扬,敢怒而不敢言罢了。等到部复回来,却就立刻饬赴新任。这位黄大老爷是感恩戴德,莫可言状,对着人还自己夸赞他吏治好,上头所以逾格⑦看待他,但自问年纪大了,无心恋栈⑧,不过宪恩高厚,未便辜负上游⑨这番栽培。这些话也是做官的老套头,任你说得怎样,人家也不过付之一笑罢咧。
  如今单说黄大老爷到任后,果然是令出维行。离城四十里地,有一个鸣凤乡,是一个极大的镇市,却不在大路上。镇上有二位乡董,一位姓钮叫必达。一位姓范叫亦庄。年纪都有四十多岁,家里也很可过得。山东这边人,是有钱的最怕生事,大家都是奉公守法,再不敢胡作非为。因只时候不好,正是裁撤绿营改练新式洋操的时候。被裁的那班人,穷无所归,就做些烧香拜盟的事来。久之愈聚愈多,渐渐的气势不小。这镇上有一个关帝庙香火最盛,空闲的屋也不少。这班会匪就借此为聚会之所。钮必达、范亦庄是个乡董⑩,凡事瞒不过他,只因怕他们势大,奈何他们不得,却时常捏着两把汗。有一天,会里人来照呼他二人,约定下月初一小聚会一次,十五大聚会一次,便竖旗举事。钮、范二人一听这话,直吓得冷汗直淋,当时只得唯唯答应,等到那些人转背之后,两个人商议了一夜,便赶紧趁天明,一径奔到城里去报案。
  这天却是二十五日,二人到得城里,急急的吃了点饭,便一直到衙门口来。找到了听差的,便叫他进去回说是有机密事面禀。这黄大老爷正得了抚台的行知,是说得了明保,在那里吃酒称贺,一听这话,虽不晓得什么事,却是大不耐烦,就吩咐传话出去,叫他们补呈子堂见。钮、范二人只得找了僻静地方,写了一个白禀。写好了,挨到门口递了进去,却正碰着黄大老爷酒醉睡着。等到酒醒,已是上灯,看了这张呈子,不禁大怒骂道:“这班混帐东西,又来生风作浪了。”一面抽烟,一面招呼传伺候坐堂。等到黄大老爷烟瘾过足,已是十二点钟了。黄大老爷坐了堂,钮、范二人戴了大帽子上来。黄大老爷撇着京腔问道:“你们既是董事,就应该懂事,不在家安分守怀享这太平的福,却要造言生事,到城里来胡闹。难道本县也是你们戏弄的么?”钮、范二人连忙回道:“实是一件大事,不但职员的身家性命都有关系,就是皇上家的大局,也有不便,所以赶紧到城里来上禀。”黄大老爷呵呵大笑道:“莫说现在天下太平,是万万不会有这样事,就是本县到任以后,政简刑清,万民向化,亦断断不会有这样事。你姑且把如何情形细细的说与本县听听,再定夺便了。”范亦庄道:“职员镇上有个关帝庙,里面大殿阔大,还有厢房,后边也有几间极大的院落,这班人时常聚会。职员查考起来,才晓得都是一班歹人,近来人越发多了,所商议的事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