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玩起花头来了,说是人证未齐,又出了差去传卫家的人。不相干的人闹了一大堆,无奈这县官总是不肯过堂。又听说是明允花了一大笔钱,县官也不肯十分追究,想把大家拖了一个昏天黑地,自然就不了而了的。我看这个情形是没有法子想,想到我叔子待我弟兄的好处,就伤感起来;想到我叔子死的苦,就愤恨起来;想到蒋家的势力,县官的糊涂,就焦躁起来;要是就这么算了,不但死后对不住叔子,并且对不住兄弟。几下里一凑,就打定主意再去上控。是这年九月到了道里,递了一张呈子。好笑得很,他的批语竟同府里一样。我想想是一不做二不休,爽性同他玩一玩罢。这才赶到省城里,告了臬台④的状子,以谓总有一个下落的了。真是奇谈,批出来仍是仰府饬县⑤,其余的话,也同那道里府里的一样。我气极了,只得续上一张呈子请他亲提,不但不准,又挨了一顿骂。批的是:‘此案前已批仰该府转饬该县提集人证迅速断结,该生理应回籍到县候质,乃复率请提讯,意存尝试,实属刁狡健讼。仰即凛遵前次批示,听候该县集讯,倘再砌词混渎,定予押发。’等语,这真是气破我肚子了。我到了这步田地,以为这案子是没有翻身的了,刚刚我又接到我兄弟的信,又寄来一笔钱,叫我如果告不准,一层一层的尽管告上去。我想莫如到藩台那里告罢。藩台这个衙门,进张呈子可不容易,总得四两银子。我已是到了这个地步,说不得了,只得依着办罢。那晓得这个批又真不容易,足足的候了两个月才批了出来。说是什么‘理应遵奉臬宪批示,回县候质。’这些话。这就是我动身前三天的事。事到如今,除掉告抚状是没有别法了。那里知道我在这里告状,我那县里都知道的。就这个当里,县里的禀帖也上来了,是求着上头把我发到首县,由首县派差把我押解回去,归案审办。又有一件什么公事,是详革衣顶,以为恃符刁讼者戒的话,上头都已批准了。昨天来的人,是我的师兄弟。他在承发房里做写字的,他见了这批,所以连忙来告诉了我,又叫我三十六着走为上着。但是走是走了,这一案终究没个水清见底的日子了。这就是以往从前的事。承你不弃,我是尽情告诉了你,你看这事怎样办法?”
  魏有文听他从头至尾说了一遍,直气得七窍生烟,拍桌子大骂。林瞻启反倒解劝了一回。魏有文道:“老兄,你家有这样沉冤,竟反不过来,现在倒是人财两失。我看你就是告到部状,也不过如此。我倒有一个顶好的法子,但是不应该出在我的口里,现在也顾不尽许多了。你的功名是考了来的,况且又不过一个秀才,也算不了受国厚恩,现在已是详革了衣顶,更没有什么顾忌。我看你要是能把这件事反过来,除非你老弟去投了什么外国的教,做了教民,方能不怕。蒋明允势力如何大,他总要输给你的了。”林瞻启听他慷慨激昂的说了这句话出来,自己寻思了一会,不觉恍然大悟,连连的作了几个揖道:“承教承教,既是这样办法,我也不必往潼关去了。我原是怕上头拿我,所以我想到潼关一个朋友家去避难,现在我是不怕的了。”当下林瞻启高兴得很,同魏有文促膝畅谈了一夜,到了天亮各自上车分路。魏有文由潼关转赴山西一带,林瞻启自回保安县去料理投教。复去打这糊涂官司。究竟投教后如何情形,做书的也不忍再往下说了。
  要知还有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①切口———这里指差役行业用的隐语。结合行文说,指“游花园”;游花园是东走西荡的隐语。
  ②保辜———古刑律规定,凡打人致伤,官府立限,责令被告为伤者治疗。如伤者在期限内因伤致死,以死罪论;不死,以伤人论曰“保辜”。
  ③刁健———犹狡悍,刁悍。《儒林外史》第四十四回:“沈大年又补了一张呈子。知县大怒,说他是个刁健讼棍,一张批,两个差人,押解他回常州去了。”
  ④臬(niè)台———明清按察使的别称。
  ⑤仰府饬(chì)县———仰,内时公文用语,祈、请之意;饬,通“敕”,命令、告诫、训示之意。

  第二十九回  争继嗣族弟放流言 许酬金讼师授秘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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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话说湖南长沙县,离城五十里有一座史家村,村里姓史的最多,也还有别姓在内。其中有一位富翁,姓闵叫做闵叔纯,一向在各省贩卖珠宝,时来运转,发了几万贯的家私。他本是住在城里,怕人家同他罗唣,所以避到乡里来住。正是田连阡陌牛马成群,说不尽的豪华富贵。又有一个远房兄弟叫闵中,是出了五服的,先前也在这村上教蒙馆。后来也就住下来了。闵叔纯虽是享福,却只少了一点点的缺陷,是年轻的时候在外边东游西荡,结识了些墙花路柳,把身子淘空了,一直也没有生育过,所以现在膝下是儿女俱无。闵中光景虽然不好,却有两个儿子,大的叫做伯埙,小的叫做仲篪,都是极其聪明。闵叔纯甚是喜欢仲篪,颇有想过继他的意思,只是尚未开口,闵中也有点看出来,更是格外的巴结个不了。只有叔纯的女人臧氏,总觉得不是亲生的,心里不十分愿意,看见叔纯不做生意,在家里身子很好,就要替他娶妾。叔纯自将年纪大了,就是纳妾也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