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桅旗已经下了。连忙就去打听船家,才知道单太爷已于五月十一日,由旱路回河南去了。探听明白,赶紧知会了大众,计算日子,约莫已出去五百里地,撵也撵不上了。大家没法,不过死命咒骂一番,随即罢了。
  如今单说单太爷用了小小的计策,出了亳州,到了河南,耽搁了几天,方才取道到了湖北,从武昌搭了火轮船,到了安徽,销了差。禀知交代清楚的话,又请了咨文,往江苏省去候补。这一路舟车劳顿,身上觉得十分不快。到了省城,又有一班知交故旧,饮食征逐。闹了几天,格外觉得疲乏,渐渐的发起烧来,日重一日,整夜不能安睡,只觉得背上一块沸滚发烫,身体沉重动弹不得,就请了省城里一位高明医生柯春乔诊视,吃了几天药。柯春乔是个拘泥仲景伤寒的主儿,见他发热,便当他伤寒医治。越治越觉不对,渐渐不能起床,背上早已攻起了一块。单太爷发急了,只得又请了一位医生看治,才说他是生的发背,便连忙配了药,洗了敷上,又吃了几剂清里的药,方慢慢的有点转机。那时藩台的咨文,久已发了下来,只得勉强撑着出来,到各衙门里去禀辞了。择日搭了轮船,到镇江上了岸,换了民船,取道往苏州进发。单太爷的病并不曾好透,连日劳乏,早又发作起来,终日呻吟万分痛楚,渐渐的颈上又起了一个大疽,破了头,淌出许多黄水。那黄水淌到那里便烂到那里。等到了苏州,已是遍身同个烂西瓜一样了,忙忙的叫人找了房子搬进去,先把咨文缴了,又各处请人医治。苏州地方虽然不少名医,却都不认识是什以症候,服下的药,如同石沉大海,毫无效验。更加单太爷心虚胆怯,终日叫人陪着,他床前头是一刻不许断人的,一断了人,便神号鬼哭的闹起来。此次到苏州,太太是不曾同来,所跟来的就是三个长随③,还有在亳州得用的两个护勇,见了这个情形,也觉得光景不好。俗话说的好,久病无孝子,况且又是这班做长随的人,那里还有十分有良心的?看见大势不妙,早已这个装病,那个告假,陆续的走了。新找了来的,更是漠不关心。单太爷才到苏州,又是两眼漆黑举目无亲,更觉得十分狼狈。单太爷身上虽是溃烂,心里却很明白,晓得这病有点棘手,便一面打电报去给他太太,一面找人替他备办后事。等到太太来了,单太爷两只手膀,已是烂的只剩下几个骨头,身上竟无一块完全的地方了。太太明晓得是单太爷作孽之报,就替他东庙里许愿,西庙里求神,也是毫无用处。如是一直挨到第二年四月里方才断了气。浑身只有骨头,已是不能着手,只有连被带褥卷了起来,放进棺材里去。这便是单太爷的下场头。据他那些侍疾的人说:单太爷临死的时候,满屋里鬼声啾啾,单太爷还大呼打鬼。这些话都是虚无缥缈,不足凭信。但是单太爷到了亳州两年,惨毙多命,他这种残酷好杀也大违上帝好生之心,做书的人,也并不是学那班守旧的人,劝人去烧香念佛,不过是像单太爷这样做法,要仍旧是富贵寿考④儿孙满堂,也就未免是劝人为恶了。闲言表过不叙。
  要知以后还有何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①弁(biàn)———旧时称低级武官。
  ②(hè)———合、总共之意。同阖。
  ③长随———地位卑下,做随从的宦官,亦泛指随从官更听候使唤的仆役。
  ④寿考———高寿。朱熹集传:“父王九十七乃终,故言寿考。”

  第二十三回  偷眼镜浪子习下流 染臂肉捕头教秘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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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却说安徽天长县西乡里有一个鸣凤村,村里也有五百余家,是一个极大的镇市。其中居民大半以捕鱼为业。有一个姓褚的,名叫褚忠,年方二十一岁。先前父母在日,家里也还有口饭吃,褚忠也念过几年书,虽未深通文墨,那寻常的纸条儿及不相干的闲书,也还看的下去。自从父母亡后,就剩下自己一个人,无拘无束,闲着身子,终日里东游西荡。因为他没有职业,所以也没人家同他提亲,每日起来,身上带着百十个钱,满街上去瞎闯,遇着酒便喝,遇着饭便吃,正应了古人坐吃山空的这一句话。不上两年,早已是日见衰败了,渐渐的支持不住。后来倒是他的远房一位本家,住在城里,有点店业的生意,把他叫到城里去,在柜上帮帮忙。无奈褚忠是好吃懒做惯的,他这位本家反倒受了他许多歹缠,弄得没有法子,送了他十吊钱打发了他。他把十吊钱又托人替他找事,找到了事,又不当事做,东边站个把月,西边站十几天,却是没一处立得久的。
  一日无事,又到街上去闲逛。这日刚是城隍庙里有人还愿演戏,褚忠也就挤在人丛里去看。他前面站了一个老翁,身上穿的极其华丽,先是太阳正中,正射到各人的眼睛上,也有戴着草帽子的,也有拿张纸折了折,用辫子盘起来夹在前面的。惟这老翁,戴了一副茶晶眼镜,也就不怕这阳光了。不多一刻,太阳斜过去,老翁因为戴着眼镜看不清楚,便取下来,放在大衫子口袋里去。褚忠看在眼里。接着台上唱八蜡庙极其热闹,武小生的刀舞的极好,大家看呆了。又有新到的看戏人往里挤,正是这一推一拉的时候,褚忠早已轻轻的从这老翁袋里把眼镜摸了去了,心里好不欢喜,便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