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唤到营厅。管营道:“太祖皇帝定下律令,凡配到囚徒,先打一百杀威棒。看你脸上黄瘦,想是路上害了病,权且寄下。”教他看守天王堂,不过烧香扫地,极是清净省力。这是看银子分上。杜兴又置办酒食请差拨并合营人役,因此尽皆喜他。那管营姓李名焕,是东京人,年纪六旬,为人忠厚有馀。见杜兴能干,志量爽慨,又为别人的事受罪,自己没有子息,抬举他做个梯己人,叫他长随买办。杜兴又肯使闲钱,不时买些时新物件送进孝顺。从此出入内衙,并无顾忌。
  那李管营大奶奶亡过,只有一个小奶奶,名唤赵玉娥,原是营伎出身,年纪不上二十四五,生得:
  远山横黛,频带云愁。秋水澄波,多含雨意。藕丝衫子束红绡,碧玉搔头铺翠叶。双湾新月,浅印香尘。两须芙蓉,淡匀腻粉。独自倚栏垂玉腕,见人微笑掠烟鬟。
  那赵玉娥正在妙龄,那李管营怎能遂其所欲?一味颠寒作热,撒娇撒痴。只为营内尽是配来囚徒,腌脏魍魉,没有看得上眼,却也按定心猿意马。见这杜兴虽然人物粗陋,身躯雄健,衣服干净,又会逢迎,叫做饥不择食,思量到他身上煞些火气。就像潘金莲见了武松,忖道:“不有千百斤气力,怎地打得老虎!”所谓取材而不取貌,时常差他买东买西,赏酒赏食,甚是亲热。这杜兴是个直汉,哪里晓得他的心事,况裙带下的滋味从不尝着,毫不招架。
  一日叫买绣线,分付道:“就要交进。”杜兴应喏去买。在营前酒店前走过,有个人在店里吃酒,叫道:“杜大哥怎的在这里?”杜兴回头一看,原来是锦豹子杨林。相见过,便把孙立在登云山央烦寄书与乐和,开封府刺配到这里的事说了。便问:“你和裴宣在饮马川作何生计?”杨林叹口气道:“我们是耿直汉子,为着招安,死里逃生,谁耐奸党的气!故不愿为官,闲居饮马川。身边有些积蓄,不消几时,都用完了。原做私商道路,打探有个小伙儿跟两个伴当,大有肥腻,闻说要到这营里来,探个实信,先在此吃杯酒儿。”杜兴叫过卖添上些肴馔来,过卖认得杜兴,只管搬来。吃了一回,说道:“小弟被着冤屈,配到这里,并无相识。杨哥,你到营中盘桓几日,好诉说心事。”便袋里取块银子,丢在柜上道:“一总算账。”携了杨林的手,到绒缎铺买了绣线,到单身房里,说道:“你且坐下,待我交了绣线便来。”
  走到里边,小奶奶假怒道:“我等着用,一去去了大半日!”杜兴道:“酒店里遇着相识,请他吃杯酒,故此来迟,望奶奶饶恕。”玉娥道:“我不怪你来迟,只怪你这样一个长大汉子,好不晓事。我另眼看觑你,再不肯出力献勤!”把眼一丢,道:“待管营不在,还要和你吃杯酒。”杜兴倒低着头道:“小人不敢。”竟自走出。杨林接着道:“兄长的罪名担着别人的事,不如同我到饮马川,别作区处。何苦在此听人使唤?”杜兴道:“我去了不打紧,恐怕根寻到东人身上,只得耐心守住,限满自有出头。那管营心腹相待,也不忍撇他。单是小奶奶乔张做致,有些不尴尬,好生看不得。”杨林道:“这也由他,只不要着了道儿。我们梁山泊上好汉,这个字儿极看得清。”正说间,有个人传拜帖,说东京冯舍人来拜。杜兴接了帖儿去禀,杨林探头一看,正是要探听的那小伙儿。连忙闪了进去。管营看了帖道:“是我表侄,快请进来。”舍人走进,杜兴看时,那舍人生得:
  身材俊俏,打扮风流。一双花眼浑如点漆,两道柳眉曲似春山。口未言而先笑,身欲进而频回,荀令下香三日馥,潘安标致一时倾。
  老管营接着,冯舍人便拜道:“小怪久违老伯,因父亲命到大名府讨了银子,乘便教我探望。”管营扶起道:“一向契阔,甚是记念。今承光顾,喜之不胜。”冯舍人叫伴当送上礼物。管营道:“怎好又叨盛仪!”命杜兴收进,就令备饭:“对小奶奶说:‘有东京冯舍人探望,是个至戚,请出来相见。’”杜兴把礼物交进,说:“管营说:‘东京冯舍人到此,是个至戚,快些备饭,说与小奶奶后堂相见。’”小奶奶慢慢的道:“什么冯舍人?又来打搅!”叫丫环随着,先在屏风后一看。不看万事全休,一见了这般风流人物,身子先自酥了半边。整衣掠鬓,袅袅的出来。冯舍人见了,慌忙起身。偷眼一觑,花枝招颤,态度轻盈,魂不附体,倒身便拜。管营道:“自家骨肉,常礼罢。”小奶奶笑容可掬,平拜了,坐在管营肩下,四目交注,两意相投,就开交不得了。
  少顷养娘捧出酒肴,小奶奶满面春风,举杯相劝。冯舍人一团和气,斟酒回敬。两下眉目送情,语言挑逗。管营认是自家亲戚,绝不觉察。长长短短,问些家务。吃了一回酒,冯舍人推辞量浅。管营道:“难得远来,宽住几日。”留在东厢房安歇。这舍人的父亲名唤冯彪,是童贯标下排阵指挥,广有机谋,招权纳贿,童贯托为心腹。单生这个儿子,乳名百花,赋性轻浮,百般伶俐。见了标致妇人,性命也都不顾的。今遇见玉娥恁般容貌,如何不动人?那玉娥又是不遂心的怨女,就是杜兴这般粗陋,尚且思量寻他救急,何况舍人是捏得水出的美少年,怎不垂涎?两下里恨不得霎时搅做一块,碍着管营,未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