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”孝移道:“不然。古人为贫而仕,还是孝字上边事;若说为富而不仕,这于忠字上便无分了。况且我也未必富,也未必就仕。只是一来心上不安,二来妻愚子幼,有多少牵挂处。”潜斋见话已渐近,说:“你上京时,我替你照料,索性等荣归时交付你何如?”孝移道:“再商量。如今少不得静以听之罢。”又说些闲话,孝移作别回家。
  且说学中接了张维城等呈子,批了准申,学书连夜走文到县。县中又接了孔述经丁内艰呈子,只得放下一个,单申谭忠弼一角文书到府。果然“舟子不费丝毫力,顺风过了竹节滩”:这些到府、到司、到院、到学院,各存册、加结、知会,自是钱万里的运用了,不用细说。迟了一两月,外府州县保举的,陆续人文到剩那其中办理情节,各有神通,要其至理,亦不外是。布政司验中共六个人,备文申送抚院。院里验看无异,批仰布政司给咨送部。
  早有走报的,写了一张大官红纸,贴在谭宅大门。只见上面写着:“捷报。为奉旨事,贵府谭老爷讳忠弼,保举贤良方正,送部带领引见,府道兼掣擢用。”下边小字儿写着:“京报人高升、刘部。”无非索讨喜钱意思。王中到账房向阎相公讨了封儿赏了,那人欢欢喜喜而去。
  迟了一日,这同保举的,写了五个年家眷弟帖儿来拜,留茶款待。到次日,孝移到各店、各下处答拜,遂送帖儿相请。
  到请之日,把学生们移在前客厅里读书,把碧草轩打扫洁净,摆酒两桌。须臾投了速帖,五位客各跟家人到了。序齿而坐,潜斋、孝移相倍,杯觥交错。有说展布经纶有日的,有说京都门路熟串的,有说先代累世簪缨的,有说资斧须要多带的,大家畅叙了一日。管家人自有王中看待。日晚席终,各回下处去。
  那一日王中正在大门看乡里佃户送新麦,只见钱万里满身亮纱,足穿皂靴,跟着一个小厮夹着一个黄皮包袱儿,摇摇摆摆到了。向王中一拱道:“恭喜!恭喜!到宅里说话。”王中让至账房,阎相公起身相迎,为礼坐下。钱万里开口便说道:“今日我来送部咨来,我前日说话错不错?”王中道:“承情,承情。”钱万里道:“烦请谭爷出来,我好叩喜。”王中道:“出门拜客去了,回来说罢。”钱万里叫小厮拿过包袱,一面解一面说道:“咨文是昨日晚鼓发出来的,我怕他们送来胡乱讨索喜钱,没多没少的乱要,所以我压在箱子里,今日托了个朋友替我上号,我亲自来送哩。”恭恭敬敬把咨文放在桌上。王中道:“自然有一杯茶仪,改日送上。”钱万里道:“不消,不消。我见你事忙,我也有个小事儿。今日晌午,还随了一个三千钱的小会,还没啥纳,我要酌度去。”王中是办过事体的人,便说道:“不用别处酌度。”向阎相公道:“房中有钱没有?”阎楷道:“有。在里间抽斗里。”王中便走到里间,取出三千钱,说道:“这个纳会够么?”钱万里道:“够了,够了。凑趣之极,异日我实必还到。”王中道:“何用再还。”钱万里道:“必还,必还。”叫小厮把钱收了,告辞起身,说:“我去送这五角咨文去。”王中道:“他们寓处都知道么?”
  钱万里道:“我在号簿上抄明白,带在顺袋里。”于是送出大门,钱万里大笑道:“异日做了宅门大爷,我要去打抽丰去,休要不认哩穷乡亲。”王中笑道:“岂有此理。”一拱而别,依旧摇摇摆摆往东去了。
  王中看完了麦,叫佃户—一到账房说明,阎相公上账,打发吃饭去。于是拿着咨文,走到后边来说。孝移看了封皮,朱印压着年月,写着咨呈礼部。又有一个小红签儿,一行小字:“祥符县保举贤良方正拔贡生谭忠弼咨文。”孝移吩咐:“仍送在账房,交与阎相公,锁在箱里。”
  且说钱鹏将五角咨文,分送五位乡绅。这五位接了咨文,一同知会,相约次日来谭宅,一来辞行回家,二来就订上京之期。次日早饭后,一同到了碧草轩。这娄潜斋恭身让坐,三个学生也作了揖。孝移知道客到,急出相见。即叫德喜儿去后宅讨了十二个碟儿,烘酒与客小酌。这五位因说上京之期,有说如今即便起身,要到京上舍亲某宅住的;有说天太热的;有说店中壁虫厉害的;有说热中何妨热外的;有说臭虫是天为名利人设的;有说秋凉起身的;有说秋天怕雨多,河水担心的;有说冬日起身的;有说冬日天太冷的;有说冷板凳是坐惯了,今日才有一星儿热气儿,休要叫冷气再冰了的。说一会,笑一会,众口纷喙,毕竟上京日期,究无定准。潜斋道:“弟倒有一个刍荛之见,未必有当高明。即如河南,喜诏到了大半年,如今才有了一定的人,才办就上京咨文。那滇、黔、闽、粤地方,未必办得怎样快。即令目今人文俱妥,他上京比咱河南路又远了两三个月。礼部办这宗事,或者汇齐天下各省人文到部,方好启奉引见,未必是一省到就启奏一省的。即令分省各办,诸公到京,一齐投咨,也不致等前等后。看来不妨诸兄各自回家,等过了新年进省,到省中过了灯节上京,又不热,也不太冷,不怕河,也不怕壁虫。未知诸公以为何如?”从来读书人的性情,拿主意的甚少,旁人有一言而决者,大家都有了主意。因此众人都道:“娄年兄所见极是,即此便为定准。”吃完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