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人,性命出入,非同小可,必须请一个资格老练,手段高明的老娘才好。故不能打发底下人去请,必须上头人自为寻觅。当夜我对少爷说了,教他去打听老娘,不意他忽然间变得仁义道德起来,倒说这件事,伤小孩子一条性命,有关阴功积德,非但不肯去寻老娘,反教我也不必管账。当时我几乎被他气煞,至今已闹了好几次。三小姐得知此事,抱歉非凡,天天过来劝我息怒,说这是她的不好,害我们夫妇淘气。其实不然,这杀胚我早已看他不上眼了。就没这件事我也不饶放他的。今儿我本想不出去,也是三小姐强我走,我恐不陪她,她要误会我动她的气,因此才同着出去,少停她吃罢晚饭,还须来此,你一定可以见着她,她一张脸生得着实讨人欢喜。便是剌点儿绣,做的手工细活,也精致非凡,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小姐。可惜作事糊涂一点。现在我脚上穿的这双海棠绣鞋,就是她手制送我的,你看颜色多好,线脚不露,鞋子店休想买的出这种细巧手工。将来我还得请她做一双送给你呢!”

  媚月阁笑道:“我不要。人家大着肚子,你还不体谅她,教她做什么手工。现在这打胎的事,你们少爷反对,你打算怎样呢?”贾少奶哼了一声道:“他反对成什么用!他是个什么东西!”常言道家无二主,此地便是我作主,我要怎样,谁敢不依!这几天中止不行,并不是怕他反对什么,皆因我从未生育,没有熟识的老娘,自己又懒于出门去打听,所以暂停进行。但事不宜迟,这两三天中,我也一定要替她办妥了,你还当我怕什么人吗?”媚月阁笑道:“晓得你雌老虎利害,谁敢倒捋你的毛!讲这件事不是我和你调的话,却是你家少爷错的。他只以为伤小孩子的性命,有损阴功,不晓得三小姐带着肚子,到了男家设被那边看破,退了回来,丑声四播,有气性的女子,岂不要自寻短见,这一死倒是两条性命。现在虽然伤一个孩子,却救了一个大人,功过足可相抵。倘袖手旁观,倒反有见死不救之罪呢。”贾少奶道:“照咧!我也这般说。无奈他这个吃狗屎长大的,肚肠掉不转来,言之令人可恨。”

  媚月阁道:“提起老娘,我倒知道一个,就住在新闸,去此并不甚远,据说手段也着实有些,人家遇着难产,都请教她,可知不是劣手。她与我家二姐相熟,明儿我打发二姐去替你接头一句,或者陪她回来,也省得你将军出马咧。”贾少奶大喜道:“如此妙极了。请你明儿一定要替我请到,不可误我事的。”媚月阁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贾少奶十分兴起,又装好一筒烟,请媚月阁吸,媚月阁仍让她先吸,于是贾少奶吸了四五筒,媚月阁也吸两三筒,方端整吃夜饭。二人刚欲举箸,那三小姐已用罢饭过来找贾少奶了。媚月阁看她,果然生的人材出众,体态苗条,唇不涂脂而自红,眉不染黛而自翠,油头粉面,花气袭人。虽系一双小大脚,走几步路,自有一种袅娜动人的身段。所穿衣裳,亦颇修短入时。仔细看去,小腹上略见膨胀。若非须先点穿,一时倒还瞧不出她怀着身孕。贾少奶见了她,慌忙站起身说:“你来得正好,我们一同用饭罢。”

  三小姐笑道:“我已吃过好一会咧。皆因晓得你夜饭很迟,所以特地挨了半天才来,不意你这时候刚正吃呢。”说时眼睛带着媚月阁。微微一笑开。媚月阁暗赞好眼风,真是个天生尤物,无怪乎有此一段趣话。当下贾少奶忙替她二人介绍,彼此点了点头。三小姐说:“姊姊们快用饭罢,我是来惯的,不用客气。”阿宝倒了茶来,三小姐连称谢谢。这边贾少奶二人吃饭,三小姐自己照照镜子,撂撂鬟发。媚月阁一看,就晓得她是个善于修饰之人。等她两人吃饭已毕,贾少奶笑向三小姐道:“对不起妹子,老等我们了。”三小姐笑道:“姊姊你下回再这样客气,倒不像当我自己妹子咧。贾少奶忙道:“好妹妹休生气,姊姊的话讲错了,快请房里来罢。”

  媚月阁看她二人亲热之状,心中暗觉好笑。三人到了房内,贾少奶、媚月阁二人有规矩,吃饭之后,还须吃几口消食散。三小姐便坐在床沿上,三个人说说笑笑,呼呼吸吸,不知不觉,已到十二点钟时分。媚月阁暗想:这时候天敏快回家了,自己还没同贾少奶讲过五百块借款的话。因有三小姐在旁,不便出口,意欲待她走后再谈。不期三小姐怀着满肚皮心事,对人佯喜,背地含愁,此晚想与贾少奶从长计议,这里少爷既不答应,不知可能设法,另借一个别处所在,自己情愿多贴几个月房租,碍着媚月阁,同她还是第一次见面,不知她口头紧不紧,能讲不能讲,又不知她与贾少奶交情如何?贾少奶不开口,自己更不敢提起此事,也想等她走开之后开谈。二人你挨我。我挨你,两下都不动身。看看快一点钟了,到底远的挨不过近的,三小姐家住隔壁,媚月阁住在卡德路,离此较远,又担心裘天敏回家等她吃半夜饭,见三小姐并无走意,自觉耐不住了,只可对贾少奶打个暗号,说有一句话讲,将她招呼到对面房间中,问她少爷带的土几时可到?五百块钱能否着实?贾少奶说:“这土是托香港轮船上水手带的,听说就在这几天内,可以到了。若能马上脱手,一定不误你事。现在我也未能着实,但无论如何,一有消息,我立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