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请处分,轻者降级罚俸,重了还不知要得什么罪名。因为有这个关系横亘当中,钦差用刑自然要有个斟酌,不能随便放手乱来的。胡得胜在无形中利用了这么一层保障,所以他受的痛楚,未常溢出限度之外,他便能狠心挺得住了。
  再说达空跟着过了几堂,眼看胡得胜受刑,自然也可消一消多年的积恨,但见他抵死不肯招认,可又不免有些焦虑起来。自己盘算道:“事情虽说顺利,无奈得不着他的口供,终难定案,这便如何是好?”想来想去,不得主意,实觉不胜愁闷。后来心中一动,可又想到王颂周的身上了。因为钦差前此以同年的关系,曾经造访,王颂周据实说明一切,达空已是早就知晓。没作理会处,少不得再去请教,或者这位识见高明的王大人,能够有什么办法,那可也是说不定的。想到这里,更不怠慢,便于是日午后,前往求见。不料走的离王宅不远,忽见宅里一个相熟的家人,正从迎面而来。他一见达空,便满面堆笑的说道:“师父,你来得正好,大人正叫我去请你呢。这可活该,便宜我少走好些道儿。”达空一听,也站住了,不禁又惊又喜的说道:“这话当真吗?大人派你找我干什么?”家人道:“据我看,大约还是为你那件官司事。因为今天早晨,钦差薛大人便衣造访,跟我们大人秘密谈了半天,还留在宅里吃午饭。薛大人走了以后,不大工夫,便派我前来请你。要就事情的前后去设想,可不为的是那件查办的案子吗。”当时达空听了,觉得事情如此凑巧,兆头是非常之好,心里格外透着高兴。不过钦差造访,究竟商量何事,总要见了王颂周的面,方知端底。想到此处,怎肯迟延,便不再盘问,忙匆匆的,随着那个家人,来到宅里。王颂周见达空来得如此神速,有些惊讶,便道:“你见着我派去请你的人么?何以能来得这般快呢?”达空道:“小僧今天原是专程造府请安,并有要言面禀,不想走在中途,恰遇着大人的尊纪,奉命前去呼唤的。”王颂周点了一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,那就无怪了。不然,还要疑你是肘生双翼呢。但不知你要跟我说的,究属何事?”达空道:“这些日子,小僧跟着过了几堂,虽说是证据确凿,无可抵赖,怎奈那胡得胜咬定牙关,挺刑不肯招认,眼见得没有口供,便不能定案。若尽管这么延宕下去,将来还不知有何变化。小僧十分忧虑,有些委决不下,想我师父惨死多年,沉冤莫白,全仗大人鼎力成全,方才得有今日。现在到了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的时候,称得起是最后关头,非常紧要。小僧别无他法,只有前来禀告,想大人神明默运,智虑周详,对于这个不好解决的难题,必然是有以处此了。”王颂周听罢,手捋胡须,哈哈一笑道:“我当是甚么,原为也为的是胡得胜不肯招认的事情。但可惜你已经走在人家的后头,今天早晨,钦差薛大人就来了,走的工夫并不大,他向我殷勤请教,也就为的是这回事。看来那个胡得胜真能够磨搓人,不用说你打官司的透着心急,就连问案的,都跟着头疼了。我若能出一个主意,便可两边送人情,这又何不搜索枯肠,尽力而为呢。”
  王颂周说到这里,却又不禁大笑起来,看那样子,似乎很有一种得意的神气。达空看在眼内,已自有些省悟,不禁站起来说道:“莫非大人已是成算在胸,方才同着钦差斟酌好了,所以派人去呼唤小僧么?”王颂周听得这样说,点了一点头道:“你算猜着了,先坐下。等我慢慢告诉你说。”达空这才照旧坐下,王颂周便道:“那胡得胜不肯招认,只是一个怕死之故。这种钦差官司,又未便辄动大刑,恐其是出了舛错,难于交旨。方才我同钦差商议了一番,只须把那怕死的心理,给他打破,事情便可迎刃而解了。”达空听到这里,皱了一皱眉道:“那可怎么打破呢,莫非说是要代其一死吗?”王颂周笑道:“你错会了意了,并非是要代其一死,是要叫他知道,定数难逃,非死不可。到了那时侯,他自行绝望,便不会不招认的了。”达空听了这些话,似乎有些犹疑,顿了一顿,方才说道:“大人所见固是,但怎样能够叫他知道是定数难逃,非死不可呢?小僧愚鲁,实在莫测高深,恳求大人一一解释。”王颂周道:“你是听着我这个话怪吗,其实是不怪的。这不过是利用人类一种普通的心理罢了。因为除去圣贤豪杰外,差不多的人,都有一种迷信的心理,所以具有特别技术。或是特别修养,带着几分先知意味的人,都能给别人一种暗示,如相面的,瞧病的,算卦的,以及僧道等等皆是。他们只须几句话,便可以扰乱人的神经,变更人的心理,或使人受绝大的安慰,或使人抱异常的惊恐。你想我说的这番道理,是也不是?”达空道:“大人说的,诚然不错,不过我一个和尚,只怕说破了嘴唇,可也点化不了胡得胜。”王颂周大笑道:“你虽然是个和尚,可惜并没有什么资格,哪里就能够点化人呢?不过我给你一种东西。你拿了去见胡得胜,那就可以点化他了。”达空一听,不由得满面诧异。此时王颂周早拿过一个预先包好了的纸包,递与达空。达空接了过来,还是满腹疑团,忙着打开看时,却是十年以前王颂周亲手写的那篇异梦记的手卷。达空心中一动,已自猜有八九。但是王颂周没有容他开口,便先说道:“你拿了这个证据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