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我那里得知,原来这样的便叫做文明。”八戒道:“你如何轻看他,自後文明的事更多著哩!”当时说话之间,场内忽然起了一种绝妙的声音,丁丁东东,十分悦耳。行者不觉听的欢喜起来’,要跑过去看。八戒忙将他一把拖住说道:“不可,不可。这是文明的场所,不好乱走。”行者道:“我要去看,如何不教我走?这又不是个监牢,如何监禁起我来?”八戒急道:“好师兄,你不要去看罢,看时你也不懂,徒惹人笑。”行者还是不依道:”他们这几个人如何好走动?”八戒一看,果然有几个人身上针著一朵花,在人丛里走来走去。八戒摇手道:“不是,不是。这几个人是他自己的人。”行者道:“自己的人便怎样?难道自己的人倒好不守规矩吗?”
  行者正和八戒噪,忽然听得那边女客座里有人叫道:“我也是自己会内的人,我也是自己会内的人!”行者和八戒二人忙看时,只见一个不衫不履的男子,坐在女客位中,正和管事的争闹。管事的见他凶狠,也就罢了。行者问八戒道:“那个人如何不赶他去?”八戒道:“再赶他,他便要大闹了。”行者道:“他大闹怕什麽?”八戒道:“闹起来便野蛮,他们文明人不肯做的。”行者道:“原来文明人是怕野蛮的。”八戒恐怕被人听见,忙道:“老孙,你将就点儿罢,再休管人家的閒事了,我们且看戏。”说时,正值戏台上边开了幕,行者一看,高叫道:“妙呀,妙呀!世上那有这样的有趣地方。”
  说声未了,只见里边草地上,花枝嫋转,走出三个西洋女儿来了,天香国色,都是绝世的佳人。八戒一见,早看得掬著嘴,掀著耳,摇头摆脑,没口的叫好。行者笑问道:“老猪,老猪,你著比你高太公家里的女儿如何?”又笑道:“你看,你看,那个年纪大的、长脸的女子,好似你高家小姐,和你相配,正是一对绝好的佳偶。你看他妖妖娆娆,不配你更配得上谁来!你看他笑的好浪。”正说他笑,忽然那女子哭起来了。行者道:“你听,他哭的好不伤心。老猪,我想他定然在那里想你,见你好久不回去,将谓你死了,所以哭的这般凄惨。”八戒道:“休得胡说,他做的是黑奴,关我什麽。”行者大奇道:“什麽叫做黑奴?”八戒道:“黑奴便是一种黑色的人,生性愚鲁不能自立,被人贩卖了他,做人奴隶,这就叫做黑奴。”行者道:“那麽这女子……”八戒道:“这女子便是黑奴的女人,也便是女的黑奴。”行者道:“那可奇怪了,他既是女的黑奴,如何卻生的这般粉白?”八戒道:“你有所不知,现在世上的事,大概黑白颠倒的多。”又道:“你不看见今日《时报》上登的告白吗?便是这件事的。”行者道:“告白上怎样说?”八戒道:“告白上说的:‘中国女界注意……面黑如墨能变雪白粉嫩,鸡皮雀斑顿改冰肌玉肤。’照这告白上,那黑奴的女人擦了这药,自然雪白粉嫩了。”行者笑道:“那麽你为何不擦擦?倘然你擦擦,也不至面上这样龌龊了。”八戒道:“我卻不要擦这个。”行者道:“你要擦什麽?”八戒道:“我要擦累及青春。”行者道:“什麽叫做‘累及青春’?”八戒道:“累及青春,也是一种药粉,擦在面上,面上的毛不会出来的。”行者道:“面上的毛如何不叫他出来?你看这戏台上立的那个,原来没有毛,还是装上去的?”
  八戒一看,真个戏台上立著一个老年人,正在那里慷慨激昂的演说。八戒虽然听不懂他说些什麽,只见人家都在那里拍手,他便也拍手了,人家跺脚,他也跺脚了。行者便问:“这做的是什麽?”八戒道:“这做的是《血手印》了。”行者道:“那个老者,现在做什麽?”八戒道:“是在做裁判官审事。”行者道:“裁判审事如何这个样子?”八戒道:“这是文明国的裁判官审事,你那里见来?你看他问事何等精神,堂上何等严肃,做犯人的何等自由,仆役何等简便。”行者道:“这都不差,我也都信你的话。只是这是什麽所在?如何好审事?”八戒道:“这自然是在堂上了。”行者道:“我不信,你看这那里是堂的?是在花园里的草地上。”八戒道:“这那里是花园里的草地,这明明在台上。”行者指著说道:“那边是墙,那边是路,那边是花木,那边是草地,怎麽你说不是?”八戒一听,哈哈大笑道:“你好呆!这是挂著的油画,那里是真的。”行者奇怪道:“这是油画,我可看不出了,如何竟和真的一模一样儿。”
  行者正在称赞,忽听见外边人声鼎沸,场内的人同时起立,叫声:“火起!”脚快的纷纷都向外走,戏台上登时不做戏了,所有名角都跑了出来,说道:“不要跑,不要跑!这是外面老洋房内失火,和这边不相干的。”又道:“不要走,不要走!还有好戏在後,列位看看再去。”台上的人虽是这样说,台下的人卻依旧向外走个不止。八戒一看,恐怕陷在里边不好,忙也催著行者道:“我们也去罢,等回儿怕皮带车来了,被巡捕守住走不出去。”行者道:“什麽叫做皮带车?我们且去看看。”於是同了八戒两人,便向外来。
  一出房外,便见右边一座洋房里,果然浓烟直冒,四边的人都在奔救。行者便也走了过去,到得那洋房前马路口,便有一个巡捕站著不准閒人进去。看的人都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