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眉头,只管沉吟道:“原来又是他几人!”铁公子道:“锄奸去恶,宪台事也。宪台镜宇清肃,无所畏避,何犹踌躇,宽假于此辈?”冯按院道:“本院不是宽假他们,但因他们尊翁皆当道于朝,处之未免伤筋伤骨,殊觉不便。况此辈不过在膏粱纨袴中作无赖,欲警戒之,又不知悛改;欲辱弹章,又实无强梁跋扈之雄,故本院未即剪除耳。今既得贤契,容本院细思所以治之者。”铁公子道:“事既难为,晚生怎敢要苦费老宪台之心?但晚生远人,今日之事,若不先呈明,一旦行后,恐他们如鬼如蜮,词转捏虚,以为毁谤,则无以解。既老宪台秦镜已烛其奸,则晚生安心行矣,此呈求老宪台立案可也。”冯按院听了大喜道:“深感贤契相谅,乞少留数日,容本院尽情。”铁公子立刻要行,冯按院知留不住,取了十二两程仪相送,铁公子辞谢而出,正是:

乌台有法何须执,白眼无情用转多。
不知铁公子别后又将何往,且听下回分解。

第十三回 出恶言拒聘实增奸险
词曰:

礼乐场中难用狠,况是求婚,须要他心肯。一味蛮缠拿不稳,全靠威风多受损,君子持身应有本,百岁良缘,岂不深思忖?若教白璧受人污,宁甘一触成齑粉。
    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蝶恋花》
话说铁公子辞了冯按院出来,就将冯按院说的话一一对水用说明了,叫他说知水小姐,因又说道:“你家小姐慧心俏胆,古今实实无二,真令我铁中玉服煞。只因男女有别,不得时时相亲为恨耳。然此天所定也,礼所制也,无可奈何!”因将马仍还水用回去,却自雇了一匹蹇驴,仍回大名府去,正是:

来因义激轻千里,去为深情系一心。
漫道灵犀通不得,瑶琴默默有知音。
按下水用回覆水小姐,铁公子自回大名府不题。却说过公子邀了三个恶公子,七八个硬汉,实指望痛打铁公子一场,少泄胸中之气,不料反被铁公子将酒席掀翻,把众人打得狼狼狈狈,竟提着张公子送他出门,扬扬而去,甚是装成模样,大家气得说话不出。气了半晌,还是水运说道:“此事是我们看轻了,气也无用,也不料这小畜生到有此膂力。”过公子道:“他虽有膂力,却不是众人打他不过;只因他用手提着张兄,故不敢前耳。如今张兄脱了身,这事放手不得,待我率性叫二三十人去打他一顿,然后到按院处去告他一状。”张公子道:“既是过兄叫人去,我也去叫二三十人相帮。”王公子、李公子也去叫人相帮,一时乘着兴,竟聚了百十余人。
四公子同水运领着,竟拥到下处来寻铁公子厮打。及到下处问时,方知铁公子已去了,大家懊悔,互相埋怨。过公子道:“不须埋怨,他要逃去,我有本事告一状,教按院拿了他来。”水运道:“他是北直隶人,又不属山东管,就是按院也拿他不来。”过公子道:“要拿他来也不难,只消我四人共告一状,说他口称千军万马杀他不过,意在谋反,故屡屡逞雄,打夺四人,欲为聚草屯粮之计,耸动按台,要他上本。等本上了,我四家再差人进京,禀明各位大人,求他暗暗助力。迨发下命来拿人,那时他便有万分膂力,也无用了。”大家听了,俱欢喜道:“此计甚妙!”因叫人写了一张状子,四人同出名,又写水运作见证,约齐了,竟同到东昌府来,候冯按院放告日期,竟将状子投上。
冯按院细细看了,见正合着铁公子前告之事,欲待就将铁公子先告他之事批明不准,又恐他们谤他听信一面之辞①,欲要叫他四人面审,却又恐伤体面。因见水运是见证,就出一根签,先拿水运赴审。

【校勘记】
①“们谤他听”,原作“也有谤他”,据萃芳楼藏版本改。
原来水运敢做见证,只倚着四公子势力,料没甚辨驳。忽见按院一根签,单单要他去审,自己又没有前程,吓得魂飞天外,满身上只是抖。差人问知他是水运,那管他的死活,扯着就走。水运看着四公子,着急道:“这事怎了?还求四位一齐同进,去见见方好。恐怕我独自进去,没甚情面,一时言语答应差了,要误大事。”四公子道:“正该同见。”遂一齐要进去。差人不肯,道:“老爷吩咐,单拿水运,谁有此大胆,敢带你众人进去!”四公子无法,只得立住,因让差人单带水运到丹墀下,跪禀道:“蒙老爷见差,水运拿到。”
冯按院叫带上来,差人遂将水运直带到公座前跪下。冯按院因问道:“你就是水运么?”水运战战兢兢的答应道:“小的正是水运。”冯按院又问道:“做证见的就是你么?”水运道:“正是小的。”冯按院又问道:“这证见还是你自己情愿做的,还是他四人强你做的?”水运道:“这证见也不是四人强小的做,也不是小的自情愿做,只因这铁中玉谋反之言,是小的亲耳听见,故推辞不得。”冯按院道:“这等说来,这铁中玉谋反是真了?”水运道:“果然是真。”冯按院道:“既真,你且说这铁中玉说的甚么谋反之言。”水运道:“这铁中玉自夸他有手段,若手持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