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铁公子去了不题。那边过公子早有人报知此事,慌忙去见府尊说:“水小姐己抬到县中,忽遇一个少年,不知县尊的甚么亲友,请了进去,竟叫轿将水小姐送了回去,转将治晚的家人要打要枷,都下了狱,不和是何缘故?”府尊听了道:“这又奇了,待本府唤他来问。”正说不了,忽报知县要见,连忙命入。相见过,府尊就问道:“贵县来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,贵县这等优礼?”县尊道:“大人原来不知,那个少年乃铁都宪之子,叫做铁中玉,年才二十,智勇兼全。前日卑县在京候选时,闻知大夬侯强娶了一个女子,窝藏在钦赐的养闲堂禁地内,谁敢去惹?他竟不怕,持一柄三十斤重的铜锤,竟独自打开禁门,直入内阁,将那女子救了出来。朝廷知道,转欢喜赞羡,竟将大夬侯发在养闲堂,幽禁三年,以代遣戍。长安中谁不知道名字?今早水小姐抬到县时,谁知奏巧,恰恰遇着他,问起根由,竟将过兄写的一张大红报条袖了,说是假传圣旨,要到抚院去讲。这一准了,不独〔牵〕连过老先生,就是老大人与卑县,也有许多不便。故本县款住他,徐图之,不是实心优礼。”府尊道:“原来有许多委曲!”过公子道:“他纵英雄,不过只是个都宪之子。冶晚生虽不才,家父也忝居学士,与他也不相上下,他为何管我的闲事?老父母也该为治晚主持一二。”县尊道:“非不为兄主持,只因他拿了长兄写的报条,有碍,唐突他不得,故不得已,转用周旋。”过公子说道:“依老爷母这等周旋,则治晚这段姻缘,付之流水矣!”县尊道:“姻缘在天,谋事在人。贤契为何如此说?”过公子道:“谋〔至〕此而不成,更有何谋?”县尊道:“谋岂有尽?彼孤身尔,本县已送在长寿院作寓,兄回去与智略之士细细商量,或有妙处。”
过公子无奈,只得辞了府尊,县尊回来,寻见成奇,将县尊之言说与他知,要他算计。成奇道:“方才县尊收我们,也是掩饰那姓铁的耳目。今既说他是孤身,又说已送在长寿院住,这是明明指一条路与公子,要公子用计害他了。”过公子听了满心欢喜,道:“是了,是了!但不知如何害他?还是明明叫人打他,还是暗暗叫人去杀他?”成奇道:“打他,杀他,俱是不妙。”因对着过公子耳朵说道:“只须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足矣。”过公子愈加欢喜道:“好妙算!但事不宜迟,莫要放他去了。”因与成奇打点行事。
只因这一打点,有分教:恩爱反成义侠,风流化出纲常。不知怎生谋他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六回 冒嫌疑移下榻知恩报恩
词曰:

仇既难忘,恩须急报,招嫌只为如花貌。谁知白璧不生瑕,任他染杀难成皂。至性无他,慧心有窍,孤行决不将人靠。漫言明烛大纲常,坐怀也是真名教。
话说过公子自从成奇算出妙计,便暗暗去叫人施为不题。却说铁公子既为差人送到长寿院作寓,井认做县官一团好意,坦然不疑,但因见水小姐美貌异常,又听说他妙用,便暗想道:“天下怎有这样女子,父母为我求亲,若求得这般一个,便是人伦之福了。”又想道:“有美如此,这过公子苦苦相求,却也怪他不得。但只是人伦风化所关,岂可抢夺妄为。今日我无心救出他回去,使他不遭欺侮,也是一桩快心之事。”这夜虽然睡了,然“水小姐”三字,魂梦中也未尝能忘。到次日天明,就叫小丹收拾行李,要动身。只见住僧独修和尚忙出来迎庄道:“县里太爷既送铁相公在此,定然还要请酒,或是用情,铁相公为何忙忙就要去了?”铁公子道:“我与县尊原非相识,又不是来打秋丰,不过偶因不平,暂为一鸣耳。事过则已,于理既无情可用,于礼也不消请得,我为何不去?”独修和尚道:“在铁相公无所于求,去留并无不可,只是小僧禀明,其实不敢放行。”正说不了,只见县尊已差人来下请帖,请午后吃酒,独修和尚道:“如何?早是不曾放去。”铁公子见县尊来意殷勤,只得复住下,不多时,独修和尚备早饭来用。
刚吃完饭,只见一个青衣家人寻将来说道:“是水上姐差来访问铁相公寓处,好送礼来谢。”铁公子闻知,忙出来相见,因回说道:“你回去可多拜上小姐,昨日之事,是偶因路见不平,实实无心偏护小姐,故敢任性使气,唐突县令。若小姐礼来,使县令闻知,便是为私了:断乎不可!”家人道:“小姐在家说,昨日防范偶疏,误落虎口,幸遇恩人,未遭凌辱。若不少致一芹,于心不安。”铁公子道:“你小姐乃是闺阁中须眉君子,我铁挺生也是个血性男儿,道义中别有相知,岂在此仪文琐琐。你若送礼来,不是感我,到是污我,我也断然不受。今日县尊请酒,明日就要行了。只嘱咐小姐,虎视眈眈,千万留心保重。”家人应诺回家,因对冰心小姐细细说了一遍。冰心小姐听了不胜感激,暗想道:“天地间怎有这样侠烈之人,真令人可敬。只恨我水冰心是个女子,不便与他交结。又可恨父亲不在家中,无人接待,致使他一片热肠,有如冰雪而去,岂不辜负?”心下欲要叔叔水运去拜拜,以道殷勤,恐他心术不端,于中生衅;欲要备礼相送,又见他豪杰自居,议论侃侃,恐怕他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