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见,也不算奇事。况且有吃有穿,有儿有孙,还得饥饿着我不成。今日成全你这事,是我爱你有出息,重你伯伯的嘱托,并不贪图你将来怎样的酬报。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去做好官,不要害百姓,那就算是我不枉自喜欢一场,你也算是孝顺我过了。别的事可不要挂怀,好好地用心做官去罢。时候已经不早了,你可回船去,明日不必再来。号里办秋纲的事我会去料理,你放心就是。”说完了便催青云回去,青云犹恋恋不舍。经不住王三太爷接二连三地催他,只得趴下地去,磕了几个头,抹着眼泪告别而去。回到船上已经三更以后,吩咐船户明日黎明开船。各自熄灯睡觉。睡一夕无话。
  五更将尽,呼呼家东北风又吹起来了。船户整理篷索,扯起满篷,比小火轮还快。真是时来风送滕王阁,一百八十里路程,不到三个钟点早已到了章江门官码头。船泊停妥。先找了一处客栈,暂且歇脚,然后租定公馆,布置齐楚,这才出门拜了几位同乡。跟着就有长班来送拜客单子,并代他办缴凭,禀到诸事。青云均一一地交付长班,候他把禀到的公事备齐,好上各道衙门。青云趁这空儿便去拜同寅,以便请教到任一切的事情,并上高缺的肥瘠。连着忙了好几天,也有见着面的,也有没见面的。那时南昌知县是邹景星,新建知县是武魁,都是江西省著名的老州县。青云在京的时候,早有人写信出来,托嘱过邹武二人照应。所以一见如故,凡有初次到省禀见上司的礼节,上高县的出息,详详细细都告诉了青云。
  官场中人是眼浅皮薄,看见一个实缺知县到省,总是要哄一哄的。独有那一班做作着长随的人更加哄得利害。因为州县衙门里向来是收养这些无业游民的。有什么刑名、钱谷、账房、书启、阅卷、征收、誊批、挂号、朱墨这些名目,此是据坐着的而论;还有站着的一般,是什么门稿、签押、钱漕、税契、书禀、办差、监狱、值堂、内外班一大些名目;再下一等,便是亲兵、轿班、三小子了。依这三等而论,自然是坐的最高,站的次之,但这每等之中还有个上中下。先说坐着的,上等便是刑名、钱谷、账房三种。这刑名是专代县官理词讼的。钱谷是管度支的,故尔声价极重,辛工钱也极多,因是极重的声价,得极多的银钱,称呼必要别于老爷,因此别称为师爷。老爷得的是廉俸,师爷得的便别为束修,其实就是辛工,换个名目,便觉尊重起来。这账房是掌合署的财政出入扩充,故并刑钱二席,居于上等。阅卷、书启无非是举人、秀才的末路,所办的事又可有可无,是尔降于刑钱账一等。其余这征收、挂号、誊批、朱墨总名曰“散席朋友”。江西老例,每席五块眼镜洋一月。这龙洋、鹰洋、本洋,耳朵里听得倒也很多,从来没有听见过有个眼镜洋,不知是那一国制造出的。列位不要少见多怪,这眼镜洋是总集龙洋、鹰洋、本洋而成的,却并不是把这些洋钱拿来熔化了另铸这眼镜洋。说来却也有个原故。江西居在腹地,并非通商口岸,市面通用都是银子。因南赣与广东毗连,时常行商,有兑换用处。内地钱店,洋钱不辨真伪,遇着商人拿洋钱来兑换,他不论是龙、是鹰、是鬼子头,总在面上凿他一凿,走一家如此,走十家亦如此,走到后来,中间一块都被他凿穿空心,只留下一转边子,像个眼镜框,这便是眼镜洋得名之由。要知中下等是什么,且待第二编出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