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罢。” 红菊花挨着夏方伯的脸,涎肩皮眼地说:“我是没听明白,只要你听明白是咱的亲戚就是了。” 夏方伯说:“你的耳朵是教那那□聋了,还当人家的耳朵同你一样呢!”红菊花啐了一口道:“此刻由你说,晚上再同你老不爱脸的算帐。但是君子无戏言,黄家侄儿的差事到底怎么说?”夏方伯道:“还有什么说,包在我身上就结了。” 红菊花道:“可不要吃了笋子又来变卦。”手招招黄二麻子:“来来,快谢谢你姑爹。” 羞恶之心,人皆有之。黄二麻子此时脸上实在有些下不得台来,幸灌了一肚皮的南酒,借酒装疯地离了座位,走近夏方伯面前,深深请了个安,算把这一篇会亲文章完了卷。以后的荣华富贵,平步青云,只好暂且在此作个伏线。
  如今要演一位负当时大名,七品县令的历史。他这历史,却是博采旁搜,整整费了两年工夫得来。其中情节也有耳闻,也有目睹,并不是空中楼阁,凭意结撰,均是按图可以索骥的。但是南亭亭长著这书的原意,并非要只毁官场,形容丑态,他的苦心是烛奸借镜,警惕官邪。无奈读书的只看了一面,当作他处世的金针,为官的秘宝,专心致志,竭力仿摹,六七年来,成就人材确实不少。所以《 官场现形记》 竟美其名为“ 官场高等教科书”,不胫而走,海内风行,洛阳纸贵。南亭亭长虽然发注横财,曾对白眼说:“我这几个钱赚得实在有些作孽。我现立定宗旨,要调查几件循吏清官,德行善政,编纂这后半部书,使这一般披人皮、具兽心的看了,见善而迁,知过必改,或者于社会少有补救,我也可以问心无愧。谁知于此季世,豺狼兼道,狐狸横行,再也访不出一位恺悌君子,民之父母的贤长官。” 南亭亭长此志未遂,玉楼赴召。白眼尚存,应该担任起这桩义务,慰我亡友。于是不遗余力,逢人访问,方才得着七品县令的历史。若论前半节的为人也不足录取,却是后来一念之诚,尽心民事,不惜一身牺牲,烈烈轰轰,可钦!可钦!《 四书》上有一句是“人洁己以进,与其洁也,不保其往也。” 白眼就是体会这两句圣经,要借他来规劝官场。闲言少叙,言归正传。
  且说这位七品县令,姓赵名青云,乃是安徽安庆府桐城县人氏。少失父母,亏得他个堂房婶娘抚着。小的时候也曾替人家放放牛,捡捡柴,跟着婶娘过穷苦日子。族中有个老贡生伯伯看见赵青云身材魁梧,眉目清秀,料他后来必有点出息,劝他婶娘不要耽误了孩子,街上有的是现成义学,乐得送进去,读几年书,得以认得几个字,将来出去找生意也容易点。他婶娘深明大义,便依着伯伯说话,把青云送进了义学攻书。时光易过,不觉已是两年。那青云天生聪明,先生也很喜欢,这两年工夫,公然把一部《 四书》 读完,字也写得有个样子。这年青云刚刚十四岁,新年头上,走到伯伯家中玩耍,伯伯看见青云彬彬孺雅,俨然像个学生,不是从前那放牛的时候,满脸野像,十分高兴。考考读的书,也能够随口对答。伯伯便起了要栽培他的心思,留青云吃了夜饭,送他回到家中,便对弟媳妇说道:“青云这孩子看他不错,念了两年书,就有这个样子,真是难为他。今年我想叫他到店里去,帮着我弄弄帐,晚上没有事的时,我还可以教教他的写算,在你这边也可省些校过,弟媳妇你说可好?”他婶娘道:“可怜这孩子从小儿没了父母,我辛辛苦苦抚养这么大,总算我的事完了。成器不成器,后来要看他自己。难得伯伯这样,还有什么话再说,明日叫他过去就是。” 青云从此便跟着伯伯学写学算,不觉又是两年。伯伯看见青云在店里不论什么事都肯用心去学,心想:我这一爿小杂货店开在乡镇上,不过混着日子过去,还能想怎么样发达不成。把孩子委屈在这里,仍然是没有出头日子。还得想法子,荐在大地方去,才是道理。自家盘算一回,荐到什么地方才好呢?思来想去,想起一个老朋友王三太爷在江西吴城镇做盐号,他们做盐务生意,局面阔绰,自然出息宽裕,不如荐青云在他号里去,到是一个完全的善法。等到过了年,便写好荐书,备办些土仪,做了一套新衣,另外给了四块本洋与青云做盘川,前往吴城投奔王三太爷。也是赵青云时来运来,碰着一个好慈善的伯伯,便拜别婶娘、伯伯,拿着荐书出了城,搭好一只船,径往吴城进发。一路顺风,不上半个月,也就到了吴城镇,问明盐号坐落,自家换了一件新做的蓝布长衫,青布马褂,拿着伯伯的信,亲自送到盐号,交与门口的人,表明来历。不多一会,门口的人出来说:“请赵相公进去。”青云便跟着走来,进了石库门,便是三间大厅,摆设着紫榆桌椅,两壁尽是挂的名人字画,甚为华丽,目迷五色,心神为之一快。随看随走,转过大厅,乃是一个小小天井中,中间摆着一只苏缸,满贮清水,缸内养着红红绿绿的金鱼水草,两旁配着几盆梅花山茶。沿着廊檐一字排着兰花,香气馥馥,比较伯伯家几间矮小瓦房,真是一个天上,一个地下了。眼前一进长三间的正屋,窗子上嵌着大玻璃,门垂大红呢夹板门帘。早有个十五六岁的学徒把门帘揭起,青云躬身进来,摆设也与大厅上依稀仿佛,不过上面多一个炕床,铺着绣花垫子,当中悬了一面大镜子。初进门,觉得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