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要收弟子做个门生。那时爹爹正因弟子太聪明,又太顽皮,正苦于请不到一位好先生。既然有师父这样大才之人,作毛遂之自荐,焉有不悦之理?但是他老人家至今还有疑念未明。因彼此要好多年,师父始终不曾说出自己的家乡所在,也不知师父是何等出身,曾做什么事情,何以这许多年未见师父回家一走,也未闻师父写过什么家书,更不见有甚亲友上门相访。这便是他们疑惑师父的原因了。"钟离权听到这里,禁不住哈哈一笑。洞宾又道:"其实弟子年才五龄。爹爹曾说,弟子有生以来,确是夙慧的。弟子四岁,已毕经史。五岁上头,便被我骇倒两位老师,弄得他们无颜而去。今得师父辱临指教,事情是非常之好,又恐弟子负才做人,瞧不起师父。所以喊出弟子,先叫拜见师父。岂知弟子一见师父,宛如天赐良师,不由不满心悦服似的。未及领教,先已心折。所以弟子曾说,这才是我的师父哪!"'钟离权点头说道:"这也许是你我有些前缘吧。"吕洞宾矍然道:"师父,我们前缘是前缘,但我想师父一定是位天上神仙。许是前生有约,特地下凡来教诲弟子,引弟子入道门来的。师父,今儿闲着无事,师父不妨把前生之事,也对弟子说说吧。"钟离权听到这句,不觉变了脸色,喝道:"人世怎有神仙?神仙哪能跑到凡间来,替人教书?你这孩子真会胡说。怪不得你爹爹要骂你狂妄呢!"吕洞宾受责,并不惧怕,反而笑起来道:"这是师父故意呕我玩哩。我就知道师父必是天仙下降,师父若说神仙不得下凡,何以世上又传下许多神仙真迹?大抵真人不肯随便露相,露相之后,必多麻烦。所以讳莫如深。师父既不承认,弟子也不敢妄测高深。横竖时机到来,师父总会告诉弟子的。"说罢,也不再问,自归书位用功去了。这吕洞宾天份既高,又得名师教导,自然成为无上好才。这时,正值唐朝贞观时代。吕洞宾年十二,便跟着一班亲友,同去应试。一战而捷,中了进士第一名,时人称为河中小才子。一时世家大族,有女儿的,都愿招他为东床佳客。吕洞宾守师父之训,遵父母主张,十五岁上,娶了本郡何太守的小姐为夫人。伉俪之情,十分敦厚。过了二年,生下一子。洞宾也以才名补官,宦途十数年,钟离权始终相从不去。一天,师徒父子在衙中治酒小酌,闲谈政治民生之事。忽吏胥进来道喜,说有升迁消息。洞宾父子听了,也有喜色。钟离权独微笑,不作一声,也不道贺。洞宾的父亲笑道:"先生高士,宜不以功名介怀。小儿年才弱冠,仕途太顺,凡人得志太早,必易生骄妄之心。骄则不能更进,妄则为世所轻。人皆羡彼,吾惧其不为福也。唯先生始终管护而督过之,儿子幸甚!吕氏幸甚!"钟离权听了,不觉仰天大笑道:"世安有迷于名利而能进于道者?老大人只虑其骄妄非福,抑尤浅言之耳!"几句话,说得父子皆默然不语。钟离权推杯而起,踉踉跄跄离席,走了几步,口中吟道:

传道真仙不易逢,几时归去愿相从。
自言住处连沧海,别是蓬莱第一峰。

又吟道:

莫厌追欢笑语频,易思离乱可伤神。
闲来屈指从头数,得到清平有几人。

吟罢,大笑道:"了不得!今儿被贤乔梓灌醉了。先失陪了。"说完,向外急走。吕洞宾父子都怪他今日言语神情有些不伦不类,都道他真个醉了。吕洞宾本来对师父最尊敬,见他醉容可掬地出去了,忙禀命父亲,亲自追了出来,直到钟离权的卧室。钟离权一面走,一面还在那里叽哩咕噜的,不知说些什么。一进门,就呕吐狼藉,臭气难闻。他也不管后面有什么人跟着,迳自奔上床去,和衣躺下。吕洞宾怕他受寒,想替他盖上被,便在他耳旁轻轻地唤了声:"师父,好好睡下,这样睡,是要受寒的。"钟离权听了,睁开两只惺忪的醉眼,呵呵地笑道:"人生一醉,如登天府。弟子可能从我到天上一游么?"洞宾笑道:"师父说笑话了。弟子凡浊之躯,如何得升天庭?若是能够升天,弟子求之不得,怎有不愿之理?"钟离权听了,大喝道:"胡说,本是天上人,硬向地狱钻,还说什么情愿升天。"说毕,又哈哈一笑,摇摇头说道:"这圈子可怕!这圈子可怕!"说了这两句,登时鼾声大起,悠然入梦去了。吕洞宾自从应试以来,功名顺利,天天做的都是烦剧之事。亏他年富力强,才识高远,无论冤案疑狱,或是种种为难之事,一经他手,无不神速妥当。外面的声誉,一天高似一天。他自己也渐觉此中可乐,大有沉醉于功名的情况。夫人何氏,才貌都臻上乘。自他出仕以来,又替他购置两个姬人,也皆雅艳清华,智慧不凡。吕洞宾也不免有情,时时对师父夸奖他的妻贤妾美。钟离权只朝他微笑点头,既不劝阻,也不说什么扫兴的话。不过从此以后,吕洞宾每每和他说道,他总是不肯深言高论,惟以一二语敷衍他的面子。有时吕洞宾发起急来,说:"师父莫非怀疑弟子不肖,才入仕途,就忘本来面目,所以相弃如遗么?"钟离权大笑道:"非也非也!修道岂在多言,道贵无为。一落言诠,便非真道。你要我怎么议论,才合你的心意咧?"洞宾不敢再说,而心中也时时自克自制,唯恐万一不慎,动摇心志,反被外物牵诱了去。但不知物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