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客多清趣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

  二人行过岐阳,道经梁山路,问及樵夫,皆说:“从此去百余里,并无人烟,尽是荒山旷野,狼虎成群,只好休去。”伯桃与角哀曰:“贤弟心下如何?”角哀曰:“自古道死生有命,既然到此,只顾前进,休生退悔。”又行了一日,夜宿古墓中,衣服单薄,寒风透骨。

  次日,雪越下得紧,山中仿佛盈尺。伯桃受冻不过,曰:“我思此去百余里,绝无人家;行粮不敷,衣单食缺。若一人独往,可到楚国。二人俱去,纵然不冻死,亦必饿死于途中,与草木同朽,何益之有?我将身上衣服脱与贤弟穿了,贤弟可独赍此粮,于途强挣而去。我委的行不动了,宁可死于此地。待贤弟见了楚王,必当重用,那时却来葬我未迟。”角哀曰:“焉有此理!我二人虽非一父母所生,义气过于骨肉。我安忍独去而求进身耶?”遂不许,扶伯桃而行。行不十里,伯桃曰:“风雪越紧,如何去得?且于道傍寻个歇处。”见一株枯桑,颇可避雪,那桑下止容得一人,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。伯桃命角哀敲石取火,拾些枯枝,以御寒气。比及角哀取了柴火到来,只见伯桃脱得赤条条地,浑身衣服,都做一堆放着。角哀大惊,曰:“吾兄何为如此?伯桃曰:“吾寻思无计,贤弟勿自误了,速穿此衣服,负粮前去,我只在此守死。”角哀抱持大哭曰:“吾二人死生同处,安可分离?”伯桃曰:“若皆饿死,白骨谁埋?”角哀曰:“若如此,弟情愿解衣与兄穿了,兄可赍粮去,弟宁死于此。”伯桃曰:“我平生多病,贤弟少壮,比我甚强。更兼胸中之学,我所不及。若见楚君,必登显宦。我死何足道哉!弟勿久滞,可宜速往。”角哀曰:“今兄饿死桑中,弟独取功名,此大不义之人也!我不为之。”伯桃曰:“我自离积石山,至弟家中,一见如故。知弟胸次不凡,以此劝弟求进。不幸风雨所阻,此吾天命当尽。若使弟亦亡于此,乃吾之罪也。”言讫,欲跳前溪觅死。角哀抱住痛哭,将衣拥护,再扶至桑中,伯桃把衣服推开,角哀再欲上前劝解时,但见伯桃神色已变,四肢厥冷,口不能言,以手挥令去。角哀寻思:“我若久恋,亦冻死矣,死后谁葬吾兄?”乃于雪中再拜伯桃,哭曰:“不肖弟此去,望兄阴力相助。但得微名,必当厚葬?”伯桃点头半答,角哀取了衣粮,带泣而去。伯桃死于桑中。后人有诗赞云:
  寒来雪三尺,人去途千里。
  长途苦雪寒,何况囊无米?
  并粮一人生,同行两人死;
  两死诚何益?一生尚有恃。
  贤哉左伯桃!陨命成人美。

  角哀捱着寒冷,半饥半饱,来至楚国,于旅邸中歇定。次日入城,问人曰:“楚君招贤,何由而进?”人曰:“宫门外设一宾馆,令上大夫裴仲接纳天下之士。”角哀径投宾馆前来,正值上大夫下车。角哀乃向前而揖,裴仲见角哀在虽褴缕,器宇不凡,慌忙答礼,问曰:“贤士何来?”角哀曰:“小生姓羊,双名角哀,雍州人也。闻上国招贤,特来归投。”裴仲邀入宾馆,具酒食以进,宿于馆中。

  次日,裴仲到馆中探望,将胸中疑义盘问角哀,试他学问如何。角哀百问百答,谈论如流。裴仲大喜。入奏元王,王即时召见,问富国强兵之道。角哀首陈十策,皆切当世之急务。元王大喜。设御宴以待之,拜为中大夫,赐黄金百两,彩段百匹。角哀再拜流涕,元王大惊而问曰:“卿痛哭者何也?”角哀将左伯桃脱衣并粮之事,-一奏知。元王闻其言,为之感伤。诸大臣皆为痛惜。元王曰:“卿欲如何?”角哀曰:“臣乞告假,到彼处安葬伯桃已毕,却回来事大王。”元王遂赠已死伯桃为中大夫,厚赐葬资,仍差人跟随角哀车骑同去。

  角哀辞了元王,径奔梁山地面,寻旧日枯桑之处。果见伯桃死尸尚在,颜貌如生前一般。角哀乃再拜而哭,呼左右唤集乡中父老,卜地干浦塘之原:前临大溪,后靠高崖,左右诸峰环抱,风水甚好。遂以香汤沐浴伯桃之尸,穿戴大夫衣冠;置内棺外椁,安葬起坟;四围筑墙栽树;离坟三十步建亭堂;塑伯桃仪容;立华表,柱上建牌额;墙侧盖瓦屋,令人看守。造毕,设祭于享堂,哭泣甚切。乡老从人无不下泪。祭罢,各自散去。

  角哀是夜明灯燃烛而坐,感叹不已。忽然一阵阴风飒飒,烛灭复明。角哀视之,见一人于灯影中,或进或退,隐隐有哭声。角衰叱曰:“何人也?辄敢夤夜而入!”其人不言。角哀起而视之,乃伯桃也。角哀大惊!问曰:“兄阴灵不远,今来见弟,必有事故。”伯桃曰:“感贤弟记忆,初登仕路,奏请葬吾,更赠重爵,并棺椁衣衾之美,凡事十全。但坟地与荆轲墓相连近,此人在世时,为刺秦王不中被戮,高渐离以其尸葬于此处。神极威猛,每夜仗剑来骂吾曰:‘汝是冻死饿杀之人,安敢建坟居吾上肩,夺吾风水?若不迁移他处,吾发墓取尸,掷之野外!’有此危难,特告贤弟。望改葬于他处,以免此祸。”角哀再欲问之,风起忽然不见。角哀在享堂中,一梦惊觉,尽记其事。

  天明,再唤乡老,问:“此处有坟相近否?”乡老曰:“松阴中有荆轲墓,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