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游侣,席上更少了他一张淳于髡诙谐之口,觉得寂寞异常。衣云兄,像你这样风流蕴藉,走走花丛,可占许多便宜,为何几次三番,请不到你呢?"衣云道:"很对不起,这几天时常不在校中,功课既毕,独自闲散倦游归来,时光已晏,因此不便赴召。"空冀道:"哦,大约足下新得了殖民地,在那里秘密进行,只是独乐乐,不如与人乐乐。"衣云道:"哪有此事!小弟人地生疏,桃源虽佳,无从问津起,专赖老马引导。"空冀道:"那末下回我有什么局,先日发柬,你不可不到。"衣云道:"一准奉陪。"散客道:"空冀兄的确可以算得花丛识途老马,他不但熟悉妓院,妓院以外秘密窟,统统走到,真像黄莺儿一般,穿遍花明柳暗之中。"衣云道:"那要请教引见引见。"空冀道:"现在上海平添了不少肉林,这里专讲实利主义的,真像一片战场,放马过来,非杀一个你死我活不成。不同长三妓院,若即若离的样子,这倒也非常爽快,开实行家一条终南捷径。我预测将来一定要战胜妓院。"散客道:"要听歌选色,该入妓院。要发挥欲性,非入肉林不行。"

  空冀道:"照你说,听歌的不会到歌台去听。选色的肉林也好去选,一个人涉足花丛,谁不想发挥他的欲性。所以将来肉林,一定多于妓院。五年之后,妓院倌人,通通要沦到肉林中去。妓院虽则存在,不过算一块接洽地方罢了。"散客道:"只是肉林中终觉太肮脏,走进去如入鲍鱼之肆,散布梅毒,也像传布牛痘似的,百发百中,未免令人不寒而栗。"空冀道:"肉林也有上中下三级,像白大块头那里,价钱虽贵,货品自佳。其次南京老太那里,略次一级。讲到北猪家桥一带,当然不堪领教,无非梅毒制造场,踏进去,非抵当打六六不成。所以总称肉林,肉林中也在把金钱考试嫖客。金钱上及格的,流品斯高,危险自少,白大块那里,谈话费纳税拾元,其他五十一百,因人而定。所征人才,自是出类拔萃。你喜风骚派,自有巨室姬妾来应征。你喜恬静派,自有小家碧玉来应征。随你性之所近,他可以信手拈来,配你的胃口。我前回同储五去逛过,眼见他征到一位闺阁派人才,一张小圆脸,雪白粉嫩。两条卧蚕眉,衬着水汪汪一双秋波。小嘴两傍桃腮上,双涡如螺旋。编贝之齿,排在绛唇里面。在一只碧浪电灯光下,嫣然一笑,令人百骨俱酥。"散客正在吃一客童子鸡,听到这里,涎沫滴到鸡背上有三四滴,手中执一把牙柄小刀,觉得丝毫没气力,叽咕叽咕,割了半天,一块也割不下来。衣云笑道:"空冀兄,形容词减少些罢,说得散客兄手无割鸡之力了。"散客道:"这倒不在乎。我们哪一天总要去赏识赏识。"空冀道:"我可引导。只是这地方去真个销魂,似非我侪穷措大力量所及。去赏鉴赏鉴,谈谈话,化十元二十元,倒也不在乎此。"散客道:"他为甚要卖得这样贵法?卖得这样贵,生意不要受影响的吗?"空冀道:"你要瞧宵夜馆上吃大菜轧满,外国饭店吃大菜,何尝不塞足,同样猪排火腿,贵贱高低,吃客不同,上宵夜馆的吃客,不敢进外国饭店。上外国饭店的吃客,你拉他到宵夜馆去,他死也不去。这个道理,你总明白。你说他贵,还有几位老主顾,竭力在那里高抬着价格哩。他们的宗旨,很不差,他们说,譬如小粥店一碗粥,只卖两个铜版,那末拉车夫去喝喝,叫化子去喝喝,大家可以上口。一苹香晚上点心有七角大洋一碗什锦泡饭,吃的人也还不少。舞场酒排间内,两块四角钱一碗香肠西米粥,吃的人才始略少一些。主顾一少,碗盏调羹,清洁得多,不致有车夫乞丐的牙污鼻涕留在碗边上。"衣云忍不住把嚼烂一块冷鲍鱼,吐到痰盂里去。空冀又道:"他们一批老嫖客,更用一种釜底抽薪的手段,钩取一二特色人才,可称手到擒来,百发百中,他们说譬如在露天跳舞场内开香槟酒,两桌子坐两位客,西崽一样趋承着,你会钞时,一瓶香槟酒给西崽一百二百块钱,吓倒那边一位客人,让他有例可援,少又拿不出,一回吃了苦,下回不敢开香槟,只喝喝冰汽水,那末你好独乐其乐,这个法子,妙不可言,我从前把它试验过,在南京老太那里,叫来叫去没有好货,瞥见对房间一位老头儿,拥一位活泼天真的姑娘,我打听娘姨,价也讲好了,只差银货还没两交,我道上海租房子,只要有挖费,你住的便好我来顶,那末我情愿加你五块钱挖费,前途房价,也加他一倍,你快去替我挖来。娘姨听得不放心,防我缩脚,我先给她三十块钱道:你去给他,先交后住,爽爽快快,住得好,扫街费、开门费,一切从丰。娘姨得令而去,不消片刻工夫,那姑姨已翩然自至。小试之下,委实不同凡肉。我问他那老头儿是你的老客吗?他道是的。我道他每次给你多少钱?他道五十元一月,一月论不定十次五次,今天好容易推托肚痛,逃走到你边来的。我道像你这样子漂亮的人,只扯得五块钱一夜,真不值得,真不合算。我在白大块头那里包两个,各出到三百多块,还要送她衣服哩。她心里一动,我又道:现在我给你五十块钱一回,只要我到这里就算。她心花怒放,床第之间,仿佛开香槟,给了西崽二百块钱一样,趋奉得你香温玉软,明晨我又给了她二十块钱,另外给十块钱娘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