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张西望,不见一人,他就放大了胆,朝里直走,到了丹桂厅上坐下。定定神,想到:“我好无礼,怎么黑夜里走到人家花园中来?倘被人看见,如何应答?文山兄知道,体面何存。”想罢,立起身来:“我且出去。”竟奔园门,打点回去。
却说月英自进香回来,到夫人前禀道:“今日进香,好不热闹,孩儿见人众多,止到玉皇阁、城隍庙山上,[以外]着安僮送香烛前去,孩儿先回来了。”夫人答道:“正该如此。”就在前面吃过夜饭,又说了些闲话。夫人吩咐:“我儿就此回楼睡吧。”小姐起身,叫翠秀、落霞掌灯。翠秀道:“今晚风大,不好点灯。”取了个灯笼点起,照着小姐回楼不题。
且言冯旭来到园门,见门上拴了大闩,又锁了,那里还得开来。冯旭惊道:“这事怎好?不想一时就拴锁了园门。”愈想愈怕,无法可使,他是个读书君子,又比不得那种可以掂门钮锁的小人,只得又回身步到丹桂厅坐下,等候天明出去。正在自悔之时,忽听一派莺声燕语,嘻笑而来。灯光渐近,冯旭唬得觅处藏身,往来无处,暗道:“若被人撞见,如何答话?权在山石背后躲避则个。”但不知曾撞着人来捉住,认奸认贼,且看下回分解。

第二回赠金扇冯旭得意拜天地翠秀许婚
词曰:
水浴银蟾,叶喧苍陌,马声初断。问依露井,笑扑流萤,焰花破,画栏边。四方静,夜久后,郎愁不归眠,立尽残更前。叹花草,一瞬千里梦,况书远。到头来,都是幻。利名牵绊,怎不教迷恋,梅落添妆,莲开似面,天工画染。金乌玉兔未停留,读书何敢手释卷,但明河直下,谁有星稀数点。
话说冯旭见有人来,慌张张走到假山背后躲避不题。
且言小姐和翠秀、落霞三人打从假山石傍经过。冯旭见灯到了面前,抬头观看,只见前面一个小丫鬟,手提一盏灯笼,后随两个美人,心中大喜,便欲走出相会。“或者小姐怜我一片真心,面订婚姻,也未可知。”主意定了,正欲移步,心中回想:“若小女子家叫喊起来,惊动人众,钱兄知道,体面何存。我且躲在假山背后,听他说些甚么言语。”正是:要知心腹事,但听口中言。
且言翠秀提灯在前,叫道:“小姐,今日城隍山上好些游人,内中有个少年书生,挤在轿前,好个人品!小姐可曾看见么?”那落霞接口道:“好个标致秀才,他那两个眼睛只望着小姐。”翠秀道:“不知此生才学如何,我家小姐若配得此人,也不枉人生在世。”落霞道:“看他那般品貌,腹中自然不差。”翠秀道:“若果然如此,可算得才貌双全。”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称赞,小姐只不言主。
此日是正月初九日,残雪未消。那日间花园内被鸦雀在地打食,走得满地脚迹。小姐便叫:“你二人终日拈弄笔墨,因夫人去年病体沉重,我没有工夫考你二人。今日见景生情,我有一对在此,你二人可对来。”二人道:“不知小姐所出何对,婢子等料然对不出来。”小姐道:“偶然看见此景,满地鸦脚迹,借此出对。”随口道:“雪地鸦翻,好似乱酒梨花墨数点。”翠秀、落霞二人一时对答不出。
那在假山后面人听得明白,欲要代他二人对来,一时想不出来。事有凑巧,忽听得空中咿呀一声,冯旭抬头一看,见三四十个宾鸿分为三路从北向南飞去。他一时间便高声对道:“霞天雁过,犹如醉书红锦字三行。”当下,翠秀、落霞二人听见,叫道:“有贼,有贼!”只唬得冯旭战战兢兢,不敢作声。转是小姐听得对句确当、声音清亮,说道:“你二人不必惊慌,据我看来,并非是贼。你们将灯笼照看,看是何人。”二人答应,心中不得不怕,战战兢兢,提着灯笼,口中只是吆吆喝喝,道:“你若是贼,速速跑去罢了,要不是贼,快快出来。”冯旭听见,心中想道:“都是女子,我就出去,料然不妨。”放大了胆,竟自走出,月光之中,摇摇摆摆,手中执着一把金扇,一方班古镌的碧玉图书。这玉器乃是他祖父传流之珍。此宝价值千金,他并不知其价,扣在扇上。忙忙走出来,看见翠秀、落霞,深深一躬,道:“小生拜揖。”二人将灯笼提起一照,不是别人,就是日间在城隍山遇见那个标致书生,又惊又喜,故意问道:“你是何人?怎么大胆半夜更深却在我家花园之内,说得明白,放你出去,如有一句谎话,登时叫喊起来,惊动家人拿住,当贼送官,严刑拷打,那时就要吃苦哩。”冯旭打一躬,道:“二位姐姐请息怒,待小生直告。小生姓冯,名旭,字子清,杭州那个不知是个才子。”二人道:“住了,你既是个才子,可认得我家大相公么?”冯旭见问,笑嘻嘻道:“怎么不认的,你家大相公钱兄与小生朝夕会文,又是同案好友。”二人道:“既是与我家相公相好,因何躲在我家花园内,且是黑夜之间?却是为何?”冯旭道:“有个原故:今在城隍山游玩,遇见你家小姐进香,小生不知是那家小姐,故尔跟寻到此细访,方知是钱兄令妹。看见园门开着,因此走进游玩,不想园门下锁,不得出去,只得躲在山子石边,坐守天明,好出花园。不意小姐出对子与二位姐姐对,小生斗胆对了一句,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