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一个叫斐利斯,一个叫恩特,都是洋行中的大班。宝玉殷勤献媚,要讨洋人的欢喜,也说了几句洋泾浜的英话。斐利斯却有些不懂,惟恩特久居上海,也会说两句上海白,所以懂得宝玉的话。又见宝玉这副打扮,以及房中的摆设全是西式,深合己意,故在伯度之前极口称赞宝玉不置。且又拉着宝玉的手问长问短。宝玉听得出的,自然一一回答;其中有听不出的,好得伯度在旁,不妨权作通事,代为详解。此时恩特看中宝玉,快活得不可言喻。待到吃过大菜,恩特醺醺大醉,意欲住在此间,与宝玉枝成连理,所以斐利斯与伯度等众客要去,恩特坐在椅上只不肯走,弄得伯度十分为难:既不能拉恩特走,又不便向宝玉说,一时竟没有主意,只管呆呆的立着。倒是宝玉见此景象,正中自己的下怀,便开言道:“既是密司脱恩多吃仔几杯酒,让俚横一横勒再走罢,横势间搭勿要紧格呀。大少笃如果要先走末,倪停歇用马车送俚回洋行末哉。” 伯度听了,也只好如此,便同着斐利斯等众客去了,不表。
  再说恩特虽已吃醉,却是装作十分,一见伯度等已去,便起身拉宝玉讲话,说的都是上海白,要向宝玉求欢。宝玉不慌不忙,便打发阿金等回避,按着咸水妹所教的门谱,与恩特同上牙床,甘心以咸水妹自待,可称得世间第一淫妓。正是:

  前生洋债偿今夕,此后交情达外邦。

  下文如:

  访宝玉气走张公子,羡雪岩宠纳金黛云;
  同靴团拜未免有情,饭酒联吟聊以解秽;
  名士品题平章风月,英雄潦倒奔走江湖;
  马永贞台前工献技,胡宝玉眼角暗传情;
  万人敌得银方息怒;一洞天受刃竟亡身;
  施慷慨璧还下脚银,恣淫欲浪费缠头锦。

  这许多关目,尽在下集交代。请诸公暂停片刻,待在下吃一枝香烟,领一领神,再将九尾狐的行为细细演说一番。
  要知胡宝玉伴宿西人后情形,且听后集分解。
 



九尾狐
第二十三回 访宝玉气走张公子 羡雪岩宠纳金黛云




  上集书中说到胡宝玉效学咸水妹,留洋人恩特住宿,双双同上牙床,得尝外国的异味,心满意足,体畅神舒。所有中西交涉情形,谅看官们也都知道,无待在下摹绘的了。况这样秽亵的事,非惟说将出来味同嚼蜡,而且有伤风雅,大违醒世的宗旨。所以在下草草表过,就算交代,并非惜墨如金,为宝玉遮掩这一宵丑态。
  要晓得淫书害人,比淫画尤甚。一幅淫画,只有一幅的形景,凭你画得活泼神似,终究不能说话,不能行动,分明是一对死人,有何趣味?至于淫书,则笔笔周到,奕奕如生;无微不至,体态逼真。无论一言一动,一笑一啼,以及怎样的恩情,怎样的淫态,怎样的结识起来,怎样的勾搭成事,从头至尾,一一跃然于纸上,能令观者神迷,听者意荡。漫说血气方刚的少年见了这种淫书,要慕色伤身;即老年亦未免动火,势必老不服老,岂非催他上阎王殿吗?昔年苏州有一富家子弟,年纪只有十五六岁,在书房里读书,狠是聪明伶俐。偶然见书架上有一部《 西厢记》 小说,他就瞒着先生观看,日夜爱不释手,单羡那位莺莺小姐,弄得茶饭懒吃,骨瘦如柴,犯了相思痨病而死。还有一个人,看了一部《红楼梦》,直到临终的时候,犹大叫“黛玉姐姐” 不置,你想痴也不痴?若照这样说起来,《西厢记》、《红楼梦》 两部书尚且看不得,而况《 金瓶梅》、《 觉后传》、《杏花天》 等各书,岂可入少年之目?宜乎在上者悬为厉禁,好善者劈版焚书,以免贻害世人。我故云淫书之害,甚于淫画,看官们谅不河汉斯言。如今这部《九尾狐》,实为醒世而作。不过借胡宝玉做个榜样,奉劝爱嫖诸公,早醒青楼之梦,勿为狐媚所惑,就是此书的知音了。
  闲话少叙,书归正传。且说胡宝玉与恩特双宿双飞,春风几度,早已是日上窗纱。恩特因洋行中有事,未便留恋,惟与宝玉约定晚上再会,匆匆向行中去了。宝玉知洋人性情直爽,留也无用,任他自去。见时光尚早,又睡了一回,方才起身。看钟上已敲十二,梳妆之后,用过了午膳,终觉得身子疲倦,双眼懒抬,仍横在一只外国皮榻上,似睡非睡的养了一回神。忽然耳轮边听得铃声响动,阿金过来唤道:“大先生醒醒罢,康大少来哉。”宝玉连忙坐起,见阿珠已引伯度进房。宝玉即请伯度坐下。伯度先问道:“ 昨晚恩特喝醉了酒,后来只怕没有回去罢。” 宝玉听了,脸上红了一红,答道:“俚 吃醉仔,直到天亮快勒醒格,哪哼好送俚转去介?横势奴真金勿怕火, 说俚是外国人,就是标致点格中国人,奴也勿动心格。”伯度听这几句话:“ 明明看中恩特,留他住宿,偏要在我面前假撇清,瞒过这件事,实属可笑得狠。不然,我无心问他,他为什么脸上红起来呢?”故又笑嘻嘻的说道:“ 我拉这根皮条好不好吗?” 宝玉佯怒道:“实梗瞎三话四。奴是坐得正,立得正,那怕搭和尚、道士合(读蛤)板凳,也呒啥要紧。老实勿客气,拳头浪立得人,臂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