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在宝玉肩上一拍,低声说道:“我实在错怪了你,真真糊涂得极了。”连认了多少不是。要晓得宝玉所说的话,无非说:“ 动气做啥?刚刚郭大少叫倪翻台,倪教勿好勿答应俚,恐怕俚性子暴躁,要发脾气出来,弄得碰台拍凳,倪阿是难为情格?勿像 大少末,一点脾气才呒不,样样懂道理煞格。所以奴答应格辰光,嘴里末勿好关照 ,眼睛对 看仔一看,谅必 也看见格 。奴原是搭搭俚格浆,勿是啥真格呀。勿然末,故歇时候要添台把酒,有啥呒叫处介?大少是明白人,终肯原谅奴格片心格。”这一套委婉的话,把子青满腔怒气早抛入爪哇国中去了。先向宝玉招陪不是,然后回到席上,将身坐定。士诚见他面有喜色,知宝玉已做和事老人,故开言道:“我们酒已吃够,想要用饭了。”子青有意答道:“绥之既要翻台,命他们去叫菜,他们尚没有回覆,如何你要吃饭呢?”
  两人正当说着,见门帘一掀,进来一个鳖腿,向着宝玉说道:“今朝辰光宴(读俺)仔点哉,我去叫菜,俚笃回头说:‘呒不,啥落勿早点来喊? 阿晓得今朝是大周堂,喜事人家多呀?’ 我听仔实梗说,有点勿相信,再到别爿店里去问问,倒说一样格。难末我只好转来哉。” 说罢,回身去了。宝玉假作懊恼道:“格末叫勿巧得来,啥格稍为宴(读俺) 仔点已经呒不格哉介?” 一路自言自语,走到绥之面前,又道:“郭大少,真真对勿住 ,只好明朝补 格情哉。” 绥之听说,虽然相信,却因子青前倨后恭,忽尔面带欢容,言语改变,不觉起了疑心,且见宝玉方才与他装烟,必然拍他马屁,从中做鬼,所以他转怒为喜,并不与我为难,翻对士诚说那好看话儿,等我翻台。他明知今天吃不成,落得这样说法,也未可知。待我问问宝玉,再作道理。心中盘算已定,抽身离座,推托到后房小解。走了几步,回转头来,暗向宝玉做了一个手势。
  宝玉早知其意,跟到后面小房间内,绥之动问道:“方才子青在烟榻上与你说什么话?你可肯告诉我吗?” 宝玉道:“ 奴告诉仔 , 勿能搭俚说格 。”绥之道:“这个自然,我因他变了花样,所以问问你的底细,并不再与他斗口,你放心说就是了。” 宝玉摇摇手,低言道:“ 声音轻点,前后隔得一层板壁, 拨俚听见仔,倒要算奴夹嘴舌格。俚 格脾气, 也蛮晓得勒浪,勿但手头吝啬,而且夹七夹八,小气得呒淘成,只有自家呒别人,倒说奴帮仔 大少,看勿起俚,困勒榻床浪,一干子勒浪光火,自言自语,怪奴哪哼哪哼勿好, 想阿要气数?真真狗咬吕洞宾,勿识好人心。奴本想数说俚两句,后来一转念头,因为俚 格人,勿比大少直爽,暗刁得野笃,奴搭俚结仔毒, 说故歇吵吵闹闹,弄得鸭屎臭煞,只怕俚将来阴损奴,叫奴哪哼防备嗄?格落奴忍仔格口气,拿几句滑头闲话骗骗俚,其实暗底下骂骂俚。俚 一点听勿出,认道奴搭俚要好,倒对奴贼忒嘻嘻,招赔勿是,格末叫肉麻当有趣,惹厌当知己得来。格种囚法,奴出仔世, 碰着歇格。大少 若搭俚破口,倒当奴搭 有啥交(读高)关,拨俚到外势去讲张倪两家头格邱话,倪是犯勿着 。大少,想阿对呢勿对佬?” 这一长篇的话,听得绥之分外窝心,口口声声只说:“奴搭 两家头。” 足见宝玉真心待我并不是花言巧语,可笑子青尚在梦里上他的当呢!想到其间,不觉心花怒放,喜动眉宇,手搭宝玉香肩,附耳答道:“ 你的话对吓,对吓!只要你心照我,我何必与他争闹,同他一般见识呢!”
  两人正在唧唧哝哝之际,忽闻士诚高声唤道:“绥之兄快出来罢,两点钟已经敲过,我们吃了饭,要回去了。” 绥之闻唤,即忙出外就席。士诚问道:“你去小解的,怎么去了好一回,莫非瞒着我们,另做什么勾当吗?”绥之道:“你真没有好话的。我去小解,忽然腹痛起来,只得大解了一回,带累各位久等,实在对不起,何尝另有什么勾当呢?” 士诚道:“你的气量太小,吃了几样菜,肚中已容留不下,真是个不好相与的。”这两句话是士诚无心说出,那知触动了子青,认做他有意讥诮,不觉脸上一红,冷笑了几声。正叫做:

  人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

  士诚自知失言,一时难以遮饰,幸得宝玉已从后房出来,正坐在子青背后,见此情景,即便开言道:“胡大少, 说仔格两句闲话,奴倒想着仔一只笑话勒里哉,阿要讲拨唔笃听听?” 士诚巴不得有人打叉,听了宝玉一说,连忙答道:“你讲你讲,如果发笑,我情愿立饮一大杯酒。” 宝玉道:“格末奴说出来,唔笃勿能生心格 。”绥之接口道:“这个自然,若有人生心,罚酒两大杯。只是你说得不笑,也要罚一杯,你可愿意吗?”宝玉点点头,伸手向子青背上拍了一记,说道:“格末奴说哉 。有一个乡下财主,吝啬得呒啕成笃, 说铜钿勿肯瞎用,就是一点点格小物(读末)事,才呒不糟蹋格,连搭自家撒(读拆)出来格屎,也要留勒浪做肥料格来。格日(读热) 子吃过仔中饭,要到别场化去,恐怕走到半路浪, 登起坑来介,漏落脱仔格堆屎末,阿要可惜呢?倒勿如带仔一只狗去罢。想定主意,就牵仔一只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