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家。投了一个明师,有道行的,正当仿效做个好僧,如何不听师训,不守僧规,私心要还俗?吾神此门可是你私意出入的?虽说三宝门中,一真可栖,来者不拒,去者不追,似你这败坏僧门,此处一则也难容你,一则看你好吃懒做,不恤行止,便是还了俗,也非纯良守法之辈。去便容你去,只恐你日后不守本份,想这清高不能入了。”大神说罢,把这小和尚,揪着衣领,往山门外掷出,便来揪那两三个,说道:“你这心情,一类一类。”也揪着衣领推出。却要揪马喻,马喻忙说道:“我是归家侍奉父母的。”大神听得,定睛一看,笑道:“真情,真情,可爱可敬。你存此心,已证如来圣境。你九玄七祖有继,还保你百岁长生。好生去孝养,莫负了此日出门。”说罢,大神飞空而去,风静早见曙光。那几个小和尚有飞跑出门去的,也有想一想复进山门,仍归房去。马喻因此归家,留发侍奉双亲,年载家贫,父母已故。
  却说这弘愿庵半真与那走了徒弟的长老,见还俗徒弟,果然那不遵师训,纵归家仍是个不良善学好的,只有马喻念头原正,虽然还俗,时常还来探看师父,感他养育了几年恩义。半真念他孝道,同庵僧人有爱他本份,怜他贫乏,借贷几贯钱钞与他做些经营。三五年间,便挣成家业。一日,起早寻营业到一荒丘山过,只见林间一个女子啼哭,马喻近前问道:“女娘,这早何独自在这荒山林内,啼哭为何?”女子道:“我五里村间王老女也,病故安此荒丘,不知何人毁棺盗吾衣衾首饰,复苏回来,无人救我回家,你若送我归去,吾老父定然谢你。”马喻听得,半信半疑。缘何他半信半疑,下回自晓。
  
  
第七十七回 六老叟参禅论偈 三官长执册说因
  世事逢古怪,莫讶遇跷蹊。
  为恶偏成孽,作善自无欺。
  暗有神明护,宁无福德依。
  试观多富贵,俱是善根基。
  却说马喻半信半疑,信的是,清平世界,一个女娘,衣有缝,话有声,果是复苏之人未可知;疑的是,既入棺之人,如何又活?但好口口求救,想救人乃是阴骘,便冒疑儿忌,说道:“女娘,你随我领你到家去。”那女子道:“我力弱,不能远走。”马喻乃背负着她,到得王老家里,王老夫妻一见,惊喜问女缘故。女子备细说出前情,王老一面谢马喻救女之恩,一面要声明地方,捉获毁棺盗衣饰之贼。
  马喻劝道:“王老官,你要捉获了这贼,将何礼物酬他?”王老道:“定送他到官长治罪。”马喻道:“若不是贼毁棺,你女子焉何得复活?依我小子说,还该谢他。”王老夫妻听了道:“大哥,你说这话,却是个忠厚善人,且冲你年纪多少?”马喻道:“二十一岁。”王老道:“吾女相配不差。”一时便留住马喻,把情由遍告亲邻朋友,招马喻为婿。马喻成了这段古怪姻缘,后生三子,极孝。故此马喻寿过八旬,与这村乡五老盘桓,以乐余年。
  村里哪个不夸六叟之贤,说他们能安享老年之福。这六叟相聚终日,你到我家,我到你家,家家子女,个个贤孝,欢天喜地说:“难得老人家年过八十,都康健不衰。”进入家门,便治备饮馔,俱要合欢众老之心,仍唤歌唱,以助六叟之兴。这众叟坐间也不说那家过恶,也不夸那个富贵,也不谈那家子女孝顺忤逆,也不说少壮时做的事业,只说的是某家有一个不识进退的老儿,偌老的年纪,不把家私交托儿男,还辛苦前挣;某家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老头子,偌许年庚,不保守精气,还娶妾追欢;某家有一个不知涵养的老倔强,一把出头的年岁,能有几载?还好胜与人争淘闲气。众老叟你讲你说,只见我躬老叟道:“你我老人家既看破浮生,往先做的一场春梦,如今相聚为乐,却又管人家闲事。俗语说得好:』喜吃糖鸡粪,蜜也不换。『这几家老头子,偏看不破后来岁月,心情偏在这几件事上,便扯他来学我这乐,他终是不乐。”伦郭老说道:“我等相聚为乐,固然胜似他们,只是其乐有限,总皆空虚。我听得清平院万年说,国度高僧寓居院内,能谈见性明心道理,成佛作祖真诠,我等虚度偌多年纪,何不往谒?若得沾一时胜会,便也不枉了一世为人。”青白老叟道:“我等已桑榆暮景,便就闻了道理,也是无用,枉费了心机,徒劳了一番礼貌。”祝香老道:“便是朝闻夕死,也胜如不闻。”辛苗老说道:“随喜道场,也胜如虚费时光。”这几个老叟,你长我短,讲论了半晌,只见马喻老叟端了正念道:“我曾闻修道的人说,一夕之气尚存,能知了道理,万载之灵光不灭。安见老人不可学道?我等敬心瞻谒去的是。”
  六个老叟一齐走到清平院来,万年长老正与众善信诸僧听候祖师师徒出静,讲论上乘妙法、演化玄机。只见院门外走来六个老叟,众僧看那老叟,一个个:
  鹤发如飞雪,童颜似少年。
  相扳来福地,多是隐高贤。
  这六个老叟走进山门,齐登正殿,参拜了圣像。众僧各各叙礼,万年个个都识名姓来历。只见六叟望着祖师师徒,更加恭敬。内中只有辛苗叟善谈多言,乃开口向祖师求教道理,说道:“朽拙村老,迷昧一生,干名犯义之恶,毫不敢为;无心叛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