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风声,扶老携幼纷至本县领粮,路途之中残死者不计其数。各县主贩济,乡村饥民约到三十余天,仓谷告完,移文报知刘镇。
  刘镇得报甚是担忧,又探知米价未平,外郡并无米船至潮,依旧受饥而死。再思一策,修本章一道,命守备林绍基领奏疏入京,奏知圣上。一面再行文书,饬各邑县令,将县库银与上户之家,照时价籴谷赈济饥民。众县官见刘镇文书到来,依命而行,遂将库银籴谷,再示张挂赈济穷民饥户。约到一月之久,该库银亦即完尽,即申报刘镇,内云:“仓库两倾,”刘镇得报,想见民情光景如前。
  刘镇愁容满面,恰似箭穿雁鼻、钩搭鱼腮一般,是日夜不能眠,方至鸡鸣时候,忽思一计,明早命内堂官千总梁成龙,嘱咐营中拣二个能干头目到来。
  梁遂选二人进内堂叩见刘镇。问其姓名,一人姓翁名喜,系蓬洲所北门人,翁万达五代玄孙,能晓水性,众人起他个混名叫做千年獭;一人姓戴名德,系潮州府金山巷人,亦能驾水,异号人称做海夜叉。刘镇曰:“今赏你等酒肉,令你往各邑城乡探访上户、长者家中存有余谷者,许你前来报知,还有重赏。”
  他二人领命退出帅府,回至自己军房。二人坐定斟酌,翁喜曰:“哥哥,我想各邑之中,还是揭阳米谷富足,我等明日前往揭邑城市乡村,可这般这般探访,自有定夺。”戴德曰:“兄弟说得有理。”一宿晚景,明早二人收拾行李,望揭阳一往,至晚投宿客舍,次日饭后,各扮乞丐之人,到乡村求乞。入乡分路,出乡相邀,一乡过了一乡,来到曲溪乡中,二人分开往各家求乞,闲话休题。
  只说千年獭翁喜往上户之家求乞,不觉行到一座高大的宅子,入到里面求乞。内中走出一个丫环,施他米饭。翁喜立在檐下,偷眼一看,只见花厅上有二老丈在那里饮茶谈话。
  翁喜坐于阶下,有意细听,丫环出来叫曰:“你这乞丐,好没道理,我既有米饭施你,你为何不去?”翁喜曰:“姐姐,非是乞丐不去,我等来到此间,腹中有些微痛,容暂息片时即起身。”那丫环亦不睬他,进入里面去了。翁喜听着花厅那个老丈曰:“仁兄,你想去岁洪水滔天,浸害田苗,今春又亢旱,大小麦无收,禾稻播插不下,米粟高贵。穷户人口饿死者,尸积如山;幸得皇天庇佑,我家余存者约有一千余石。不知仁兄有几多粟?”那老丈曰:“不瞒老兄说,你弟家中足足存有三千外石。”两个老丈说说笑笑,一问一答。翁喜听完,牢记在心,即便起身出了大门。心中时思这里现有许多米粟,不知他姓名,难回复上台。忽见前面有一年少者来,翁喜陪个小心,嘻笑问道:“贤官,这座贵宅上,长者姓甚名谁?乞望指示。”
  那少年曰:“你这乞丐,倒是多端,欲问人家姓名做什么?”
  翁喜曰:“非是乞丐大胆动问宅上姓名,早间乞到里面,多蒙厚施,借问姓名,念念于心,以尽穷人之意。”那少年曰:“你这乞丐,甚是知人情者,你岂不晓这座第宅是我揭中第一个上户,姓吴名世毫,职列员外郎?”翁喜曰:“荷蒙指示,实感于怀。”那少年言后往前去了。
  翁喜得知姓名,在乡中寻见戴德,说知缘故。戴德大喜,二人回寓收拾,明早回归潮州。进入内堂,禀知刘镇。刘镇闻说大喜,重赏二人酒肉银饯。二人退出帅府,回至军房,是夕畅饮,饮得酩酊大醉。明早刘镇召二人入府内,嘱咐曰:“你等领帖往曲溪乡请吴世毫到潮城帅府相见。”翁喜等领帖至曲溪乡,将名帖送入吴宅。吴世毫见刘镇有请帖,接待来人往西轩暂坐,即唤两个儿子到花厅商议。
  长子吴平忠,次子吴平孝,兄弟二人见父亲有唤,同至堂上礼毕。世毫曰:“我子今日潮镇大人有名帖来请,我家并无官府往来交接,今日忽然来请,未知何意?”平忠曰:“启父亲,官府相请,必非好意,定是欲借银两,父亲你可发付来人回去便了。”平孝曰:“哥哥,非是这等说。我思刘镇比别位官府不同,他自到任,矜恤人民,目下米粟高贵,贫户之家,终致饿死,闻刘镇命各县发粟赈饥,今有名帖相请,父亲理当进见,方是正理。”世毫曰:“我儿言之有理,可办酒席款待来人。”平忠兄弟陪宴毕,于是收拾行李,带家人下船往潮城而来。
  翁喜先回告知刘大人。大人喜之不胜,速命千总林五常迎接至帅府内。两人相见序礼茶毕,刘镇曰:“长者车到,有失迎迓,休得见怪。”吴世毫曰:“不敢不敢,小民蒙大人呼召,未知大人有何谕命?”刘镇闻言曰:“启长者,本帅奉命来守潮州,意望与人民共乐。谁料去岁秋间大雨,洪水滔天,浸害田苗,今春尤旱,大小麦无收,早田又播插不落,米价高贵,穷民饿死者不可胜数。本帅瞒过广东督抚三司,上疏达部,奏知天子,先将各县仓库两空,米价未平;外郡米船无到,贫户光景如前,终致饿毙,前功尽费。本镇闻知长者有余粮三千多石,祈恳借谷一千五百石,救济人民,候冬下收成,本镇自当如数送还,分粒不敢拖欠,俯望准诺。”世毫听了一惊,答曰:“启大人,乡民家中并无存积,不过老少免用缺乏而已,望大人莫听旁人之言。”刘镇见不允,心生一计,把将筵席款待。
  言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