锺嵘《诗品》说:「(阮籍)《咏怀》之作,可以陶性灵,发幽思,言在耳目之内,情寄八荒之表,洋洋乎会于风雅,使人忘其鄙近,自致远大,颇多感慨之词,厥旨渊放,归趣难求。」是「
响逸而调远」的具体说明。《文选》阮籍《咏怀诗》颜延之注:「嗣宗身仕乱朝,常恐罹谤遇祸,因兹发咏,故每有忧生之嗟。虽志在刺讥,而文多隐避,百代之下,难以情测。」可见阮籍诗之所以「响逸而调远」,是由于他身处乱世,不敢直接面对现实进行斗争的缘故,并不是由于他的性格倜傥不羁。

〔一○〕《魏志王粲传》:「时又有谯郡嵇康,文辞壮丽,好言老庄,而尚奇任侠。」注引《嵇康别传》:「孙登谓康曰:君性烈而才俊,其能免乎?」颜延之咏嵇中散有云:「鸾翮有时铩,龙性谁能驯?」「烈」谓猛烈有火气。《魏志王粲传》注又引嵇喜《嵇康传》:「家世儒学,少有俊才,旷迈不群,高亮任性,不修名誉,宽简有大量,学不师授,博洽多闻。长而好老庄之业,恬静无欲,……超然独达,遂放世事,纵意于尘埃之表。《校注》:「《世说新语品藻》篇:『简文云:何平叔巧累于理,嵇叔夜俊伤其道。』」《明诗》篇:「嵇志清峻。」《书记》篇:「嵇康《绝交》,实志高而文伟矣。」嵇康的作品所以旨趣高超,风采壮烈,是和他英俊的才华、豪侠的性格一致的。

〔一一〕《札记》:「《晋书潘岳传》曰:岳性轻躁趋世利,与石崇等谄事贾谧,每候其出,辄望尘而拜。构愍怀文,岳之辞也。此轻敏之征。」范注:「《文选籍田赋》注引臧荣绪《晋书》曰:『岳总角辩慧,摛藻清艳。』」《才略》篇:「潘岳敏给,辞自和畅。」按《晋书潘岳传》:「岳美姿仪,辞藻艳丽,尤善为哀诔之文。少时常挟弹出洛阳道,妇人遇之者,皆连手萦绕,投之以果。遂满载以归。」可见他是行为轻薄而才思机敏的。这样的人写出来的作品自然辞锋显露(「锋发」),音韵流畅(「韵流」)。《世说新语文学》篇刘注引《续文章志》:「岳为文,选言简章,清绮绝伦。」这种清新绮丽的风格也是和潘岳轻浮而机敏的性格一致的。

〔一二〕《札记》:「《晋书陆机传》曰:『机服膺儒术,非礼不动。』此矜重之征。」「矜重」是说矜持(拘谨)而庄重。这和轻敏的性格是一种鲜明的对照。《才略》篇:「陆机才欲窥深,辞务索广,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。」刘熙载《艺概》卷二《诗概》:「刘彦和谓士衡矜重,而近世论陆诗者,或以累句詈之。然有累句,无轻句,便是大家品位。」又《艺概文概》云:「六代之文,丽才多而炼才少。有炼才焉,如陆士衡是也。盖其思能入微,而才复足以笼巨,故其所作,皆杰然自树质干。《文心雕龙》但目以『情繁词隐』,殊未尽之。」这虽然和刘勰对于陆机的评价不同,但「情繁词隐」还是能够说明陆机作品的风格的。《镕裁》篇:「士衡才优,而缀词尤繁。及云之论机,亟恨其多。」《哀吊》篇:「陆机之《吊魏武》,序巧而文繁。」《世说新语文学》篇引孙兴公云:「潘文烂若披锦,无处不善。陆文若排沙简金,往往见宝。」又云:「潘文浅而净,陆文深而芜。」《晋书潘岳传》:「史臣曰:机文喻海,韫蓬山而育芜;岳藻如江,濯美锦而增绚。」潘陆二人风格的不同是和他们二人的才性有关系的。

      本段说明每位作家作品的风格时,有三方面值得重视:第一,刘勰本着内容与形式相结合的原则,来评定风格,如说「文洁而体清」,「理侈而辞溢」,「志隐而味深」,「趣昭而事博」等等。第二,刘勰没有把作家创作中偶然出现的风格现象作为定论。《文心雕龙》的许多篇章,对一位作家的风格定评,大抵是一致的,如对于贾谊、班固等人,可见刘勰评述作家及其作品的风格时,不是断章取义,他对作家的作品作过精密的研究,才下结论。第三,在考虑作家的才能和性情时,刘勰相当重视作家的政治态度和情操。「贾生俊发」、「长卿傲诞」,所用词汇就含有褒贬。本篇说「安仁轻敏」,「仲宣躁竞」,《程器》篇说「潘岳诡诪于愍怀」,「仲宣轻脆以躁竞」,对照一下,就可以看出刘勰对他们的政治态度或生活作风有所批评。

〔一三〕斯波六郎:「《周易系辞上》:『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。』」《淮南子精神训》:「外为表而内为里。」《意林魏子》:「君子表不隐里,明暗同度。」李贽《读律肤说》:「盖声色之来,发于情性,由于自然,是可以牵合矫强而致乎?……故性格清彻者,音调自然宣畅;性格舒徐者,音调自然疏缓;旷达者,自然浩荡;雄迈者,自然壮烈;沉郁者,自然悲酸;古怪者,自然奇绝。有是格,便有是调,皆情性自然之谓也。莫不有情,莫不有性,而可以一律求之哉!然则所谓自然者,非有意为自然而遂以为自然也。若有意为自然,则与矫强何异?故自然之道,未易言也。」(《焚书》卷三)

      明屠隆《白榆集》卷三《王茂大修竹亭稿序》:「士之寥阔者语远,端亮者语庄,宽舒者语和,褊急者语峭,浮华者语绮,清枯者语幽,疏朗者语畅,沉着者语深,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