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戏也。而记传之笔,从而效之,又文人之通弊也。
九曰,古人文成法立,未尝有定格也。传人适如其人,述事适如其事,无定之中,有一定焉。知其意者,旦暮遇之。不知其意,袭其形貌,神弗肖也。往余撰和州故给事《成性志传》,性以建言著称,故采录其奏议。然性少遭乱离,全家被害,追悼先世,每见文辞。而《猛省》之篇尤沉痛,可以教孝,故於终篇全录其文。其乡有知名士赏余文曰:“前载如许奏章,若无《猛省》之篇,譬如行船,首重而舵楼轻矣。今此婪尾,可谓善谋篇也。”余戏诘云:设成君本无此篇,此船终不行耶?盖塾师讲授《四书》文义,谓之时文,必有法度以合程式。而法度难以空言,则往往取譬以示蒙学,拟於房室,则有所谓间架结构;拟於身体,则有所谓眉目筋节;拟於绘画,则有所谓点晴添毫;拟於形家,则有所谓来龙结穴。随时取譬。然为初学示法,亦自不得不然,无庸责也。惟时文结习,深锢肠腑,进窥一切古书古文,皆此时文见解,动操塾师启蒙议论,则如用象棋枰布围棋子,必不合矣。是之谓井底天文,又文人之通弊也。
十曰,时文可以评选,古文经世之业,不可以评选也。前人业评选之,则亦就文论文可耳。但评选之人,多非深知古文之人。夫古人之书,今不尽传,其文见於史传,评选之家,多从史传采录。而史传之例,往往删节原文,以就隐括,故於文体所具,不尽全也。评选之家,不察其故,误谓原文如是,又从而为之辞焉。於引端不具,而截中径起者,诩谓发轫之离奇;於刊削馀文,而遽入正传者,诧为篇终之崭峭。於是好奇而寡识者,转相叹赏,刻意追摹,殆如左氏所云:“非子之求,而蒲之觅矣。”有明中叶以来,一种不情不理自命为古文者,起不知所自来,收不知所自往,专以此等出人思议,夸为奇特,於是坦荡之涂,生荆棘矣。夫文章变化侔於鬼神,斗然而来,戛然而止,何尝无此景象?何尝不为奇特?但如山之岩峭,水之波澜,气积势盛,发於自然;必欲作而致之,无是理矣。文人好奇,易於受惑,是之谓误学邯郸,又文人之通弊也。
○浙东学术
浙东之学,虽出婺源,然自三袁之流,多宗江西陆氏,而通经服古,绝不空言德性,故不悖於朱子之教。至阳明王子,揭孟子之良知,复与朱子牾。蕺山刘氏,本良知而发明慎独,与朱子不合,亦不相诋也。梨洲黄氏,出蕺山刘氏之门,而开万氏弟兄经史之学;以至全氏祖望,辈尚存其意,宗陆而不悖於朱者也。惟西河毛氏,发明良知之学,颇有所得;而门户之见,不免攻之太过,虽浙东人亦不甚以为然也。
世推顾亭林氏为开国儒宗,然自是浙西之学。不知同时有黄梨洲氏,出於浙东,虽与顾氏并峙,而上宗王、刘,下开二万,较之顾氏,源远而流长矣。顾氏宗朱,而黄氏宗陆。盖非讲学专家,各持门户之见者,故互相推服,而不相非诋。学者不可无宗主,而必不可有门户;故浙东、浙西,道并行而不悖也。浙东贵专家,浙西尚博雅,各因其习而习也。
天人性命之学,不可以空言讲也。故司马迁本董氏天人性命之说,而为经世之书。儒者欲尊德性,而空言义理以为功,此宋学之所以见讥於大雅也。夫子曰:“我欲之空言,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。”此《春秋》之所以经世也。圣如孔子,言为天铎,犹且不以空言制胜,况他人乎?故善言天人性命,未有不切於人事者。三代学术,知有史而不知有经,切人事也。後人贵经术,以其即三代之史耳。近儒谈经,似於人事之外,别有所谓义理矣。浙东之学,言性命者必究於史,此其所以卓也。
朱陆异同,干戈门户,千古桎梏之府,亦千古荆棘之林也。究其所以纷纶,则惟腾空言而不切於人事耳。知史学之本於《春秋》,知《春秋》之将以经世,则知性命无可空言,而讲学者必有事事,不特无门户可持,亦且无以持门户矣。浙东之学,虽源流不异,而所遇不同。故其见於世者,阳明得之为事功,蕺山得之为节义,梨洲得之为隐逸,万氏兄弟得之为经术史裁。授受虽出於一,而面目迥殊,以其各有事事故也。彼不事所事,而但空言德性,空言问学,则黄茅白苇,极面目雷同,不得不殊门户,以为自见地耳。故惟陋儒则争门户也。
或问事功气节,果可与著述相提并论乎?曰:史学所以纪世,固非空言著述也。且如六经,同出於孔子,先儒以为其功莫大於《春秋》,正以切合当时人事耳。後之言著述者,舍今而求古,舍人事而言性天,则吾不得而知之矣。学者不知斯义,不足言史学也。(整辑排比,谓之史纂;参互搜讨,谓之史考;皆非史学。)
○妇学
《周官》有女祝女史,汉制有内起居注,妇人之於文字,於古盖有所用之矣。妇学之名,见於《天官》内职,德言容功,所该者广,非如後世只以文艺为学也。然《易》训正位乎内,《礼》职妇功丝,《春秋传》称赋事献功,《小雅》篇言酒食是议,则妇人职业,亦约略可知矣。(男子孤矢,女子ひ,自有分别。至於典礼文辞,男妇皆所服习。盖后妃、夫人、内子、命妇,於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