徵实事,而不以标榜为虚名;艺文谨著部目,而不以诗文充篇幅。盖人物为马《史》列传之遗,艺文为班刘著录之例,事必师古,而後可以法当世也。部分为八,亦既纲举而目张矣。至於序例图考,冠於篇首,馀文剩说,缀於简末,别为篇次,不入八门。殆如九夫画井,八阵行军,经纬灿然,体用具备。乃知方志为一方之政要,非徒以风流文采,为长吏饰儒雅之名也。
且石首置县以来,凡三徙矣。今县治形势,实为不易,四顾平衍之中,至县群山涌出,东有龙盖,南有马鞍,西有绣林,北有楚望,居中扼要,政令易均;是以明代至今,相仍为治。夫抚驭必因形势,为政必恃纲纪,治书必贵体要,一也。王君以儒术入仕,知所先务。其於治书,洵有得於体要,後人相仍,如县治矣。抑古人云:“坐而言者期起而行。”今之具於书者,果能实见诸政治,则必不以簿书案牍为足称职业,文采绚饰为足表声誉;是则虽为一县之志,即王君一人之治书也。古之良史,莫能尚已,余於王君有厚望焉。
○书武功志後
康海《武功志》三卷,又分七篇,各为之目:一曰《地理》,二曰《建置》,三曰《祠祀》,四曰《田赋》,五曰《宫师》,六曰《人物》,七曰《选举》。首仿古人著述,别为篇叙,高自位置,几於不让,而世多称之。王氏士正,亦谓“文简事核,训辞尔雅”;後人至欲奉为修志楷模,可为幸矣。夫康氏以二万许言,成书三卷,作一县志,自以谓高简矣。今观其书,芜秽特甚。盖缘不知史家法度,文章体裁,而惟以约省卷篇,谓之高简,则谁不能为高简邪?
志乃史裁,苟於事理无关,例不滥收诗赋,康氏於名胜古迹,猥登无用诗文;其与俗下修志,以文选之例为艺文者,相去有几?夫诸侯不祖天子,大夫不祖诸侯,严名分也。历代帝王后妃,史尊纪传,不藉方志。修方志者,遇帝王后妃故里,表明其说可也。列帝王於人物,载后妃於列女,非惟名分混淆,且思王者天下为家,於一县乎何有?康氏於人物,则首列后稷以至文王,节录太史《周纪》;次则列唐高祖、太宗,又节录《唐本纪》,乖刺不可胜诘矣。方志不当僭列帝王,姑且勿伦。就如其例,则武王以下,何为删之?以谓後有天下,非之故邑耶?则太王尝迁於岐,文王又迁於丰,何以仍列武功人物?以武王实有天下,文王以上,不过追王,故录之耶?则唐之高祖、太宗,又何取义?以谓高祖、太宗生长其地,故录之耶?则显懿二祖,何为删之?后妃上自姜原,下及太姜,何为中间独无太任?姜非武功封邑,入於武功列女,以谓妇从夫耶?则唐高祖之太穆窦后,太宗之文德长孙皇后,皆有贤名,何为又不载乎?夫载所不当载,为芜为僭,以言识不足也。就其自为凡例,任情出入,不可诘以意指所在,天下有如是而可称高简者哉?
尤可异者,志为七篇,舆图何以不入篇次?盖亦从俗例也。篇首冠图,图止有二,而苏氏《璇玑》之图,乃与舆图并列,可谓胸中全无伦类者矣。夫舆图冠首,或仿古人图经之例,所以揭一县之全势,犹可言也。《璇玑》之图,不过一人文字,或仿范氏录蔡琰《悲愤诗》例,收於列女之传可也。如谓图不可以入传,附见传後可也。蓦然取以冠首,将武功为县,特以苏氏女而显耶?然则充其义例,既列文王於人物矣,曷取六十四卦之图冠首?既列唐太宗於人物矣,曷取六阵之图冠首?虽曰迂谬无理,犹愈《璇玑图》之仅以一女子名也。惟《官师志》褒贬并施,尚为直道不泯,稍出於流俗耳。
○书朝邑志後
韩邦靖《朝邑志》二卷,为书七篇:一曰《总志》,二曰《风俗》,三曰《物产》,四曰《田赋》,五曰《名宦》,六曰《人物》,七曰《杂记》。总约不过六七千言,用纸十六七番,志乘之简,无有过於此者。康《武功》极意求简,望之瞠乎後矣。康为作序,亦极称之。
今观文笔,较康实觉简净;惟总志於古迹中,入唐诗数首为芜杂耳。康氏、韩氏皆能文之士,而不解史学,又欲求异於人,故其为书,不情至此,作者所不屑道也。然康氏犹存时人修志规模,故以志法绳之,疵谬百出。韩氏则更不可以为志,直是一篇无韵之《朝邑赋》,又是一篇强分门类之《朝邑考》;入於六朝小书短记之中,如《陈留风俗》、《洛阳伽蓝》诸传记,不以史家正例求之,未始不可通也。故余於《武功》、《朝邑》二家之志,以《朝邑》为稍优。然《朝邑志》之疵病虽少,而程济从建文事,滥采野史,不考事实,一谬也。并选举於人物,而举人进士不载科年,二谬也。书其父事,称韩家君名,至今人不知其父何名。列女有韩太宜人张氏,自系邦靖尊属;但使人至今不知为何人之妻,何人之母。古人临文不讳。或谓司马迁讳其父谈为同;然《滑稽传》有谈言微中,不讳谈字,恐讳名之说未确。就使讳之,而自叙家世,必实著其父名,所以使後人有所考也。今邦靖讳其父,而使人不知为谁;称其尊属为太宜人,而使人不知为谁之妻母;则是没其先人行事,欲求加人而反损矣。三谬也。
至於篇卷之名,古人以竹简为篇;简策不胜,则别自为编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