侈陈名胜古迹,游览辞赋,则逐流而靡矣。《统志》之例,补《寰宇》之剩义,删名胜之支辞,折衷前人,有所依据,阎氏从而议之过矣。然而其体自有轻重,不可守其类纂名目,以备一方文献之全,甚晓然也。”余曰:“古之方志,义例何如?”章君曰:“三代封建,与後代割据之雄,大抵国自为制,其体固不侔矣。郡县之世,则汉人所为《汝南先贤》、《襄阳耆旧》、《关东风俗》诸传说,固已偏而不备,且流传亦非其本书矣。今可见者,宋志十有馀家,虽不能无得失,而当时图经纂类名目未盛,则史氏家法犹存。未若今之直以纂类子目,取为全志,俨如天经地义之不可易也。”余曰:“宋志十有馀家,得失安在?”章君曰:“范氏之《吴郡志》,罗氏之《新安志》,其尤善也。《罗志》芜而不精,《范志》短而不详,其所蔽也。《罗志》意存著述,《范志》笔具翦裁,其所长也。後人得著述之意者鲜矣。知翦裁者,其文削而不腴,其事郁而不畅,其所识解,不出文人习气,而不可通於史氏宏裁;若康氏《武功》之志,韩氏《朝邑》之志,其显者也。何为文人习气?盖仿韩退之《画记》而叙山川物产,不知八书十志之体,不可废也。仿柳子厚《先友记》而志人物,不知七十列传之例,不可忘也。然此犹文人徇名之弊也。等而下者,更无论矣。”
余曰:“如君所言,修志如何而後可?”章君曰:“志者,志也。其事其文之外,必有义焉,史家著作之微旨也。一方掌故,何取一人著作?然不於著作,则不能以传世而行远也。文案簿籍,非不详明,特难乎其久也。是以贵专家焉。专家之旨,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,不可以言传也。其可以言传者,则规矩法度,必明全史之通裁也。”“明全史之通裁当奈何?”曰:“知方志非地理专书,则山川都里坊表名胜,皆当汇入地理,而不可分占篇目,失宾主之义也。知方志为国史取裁,则人物当详於史传,而不可节录大略;艺文当详载书目,而不可类选诗文也。知方志为史部要删,则胥吏案牍,文士绮言,皆无所用,而体裁当规史法也。此则其可言者也。夫家有谱,州县有志,国有史,其义一也。然家谱有徵,则县志取焉。县志有徵,则国史取焉。今修一代之史,盖有取於家谱者矣。未闻取於县志。则荒略无稽,荐绅先生所难言也。然其故,实始於误仿图经纂类之名目,此则不可不明辨也。”
噫!章君之言,余未之能尽也。然於志事,实不敢掉以轻心焉。二图包括地理,不敢流连名胜,侈景物也。七志分别纲目,不敢以附丽失伦,致散涣也。二表辨析经纬,不敢以花名卯簿,致芜秽也。五传详具事实,不敢节略文饰,失徵信也。乡荐绅不余河汉,勤勤讨论,勒为斯志,庶几一方之掌故,不致如章君之所谓误於地理之偏焉耳。若求其志,而欲附於著作专家,则余谢不敏矣。
○为毕秋帆制府撰常德府志序
常德为古名郡,左包洞庭,右控五溪,战国楚黔中地,秦楚争衡,必得黔中以为橐钥;所谓旁摄溪蛮,南通岭峤,从此利尽南海者也。後汉尝移荆州治此,盖外控诸蛮,则州部之内,千里晏然。隋唐以来,益为全楚关键。五季马氏既并朗州,而後屹然雄视,诸镇莫敢与抗矣。盖北屏荆渚,南临长沙,远作滇、黔门户,实为控要之区,不其然欤?我朝奕世承平,蛮夷率服,大湖南北,皆为腹地。康熙二十二年,满州将军驻防荆州,遂移提督军门,弹压常德。後虽分湖南北为两部院,而营制联络两部,呼吸相通,故节制之任,仍统於一。
余承乏两湖,尝按部常德,览其山川形势,慨想秦汉通道以来,治乱机缄,割制利弊,与夫居安思治,化俗宜民之道,爰进守土长吏,讲求而切磋究之。知府三原李君大{雨隆},悃忄吏也。六条之察,次第既略具矣。府志辑於康熙九年,故册荒陋,不可究诘;百馀年之文献,又邈焉无徵;於是请事重修。余谓此能知其大也。虽然,方志遍寰宇矣,贤长吏知政事有恒,而载笔之士,不知辞尚体要,猥芜杂滥,无讥焉耳。即有矫出流俗,自命成家,或文人矜於辞采,学士侈其罗,而於事之关於经济,文之出於史裁,则未之议也。
会稽章典籍学诚,游於余门。数为余言史事,黎然有当於余心。余嘉李君之意,因属典籍,为之撰次,阅一载而告成。凡书二十四篇;为纪者二,编年以综一郡之大事;为考者十,分类以识今古之典章;为表者四,年经事纬,以著封建、职官、选举、人物之名姓;为略者一,为传者七,采辑传记,参合见闻,以识名宦、乡贤、忠孝、节义之行事。纲举而目斯张,体立而用可达。俗志附会古迹,题咏八景,无实靡文,概从删略。其有记序文字,歌咏篇什,足以考证事实,润色风雅,志家例录为艺文者;今以艺文专载书目,诗文不可混於史裁,别撰《文徵》七卷,自为一书,与志相辅而行。其搜剔之馀,畸言脞说,无当经纶,而有资谈助者,更为《丛谈》一卷。皆不入於志篇。凡此区分类别,所以辨明识职,归於体要。於是常德典故,可指掌而言也。
夫志不特表章文献,亦以辅政教也。披览舆图,则善德、桃源之为山镇,渐、潜、沧浪之为川泽,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