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之士,吾所未信也,世岂无一狄公为一革之?木居士既为令之所焚矣,彼庸髠者复假托以惑众,此尤可笑云。

  东坡在黄州,而王文甫家东湖,公每乘兴必访之。一日逼岁除,至其家,见方治桃符,公戏书一联于其上云:“门大要容千骑入,堂深不觉百男欢。”

  欧阳文忠公,本朝第一等人也,其前言往行见于国史墓碑及文集诸书中详矣,予复得四事于公之曾孙当世望之云。尝载于《泷冈阡表》。泷冈阡,盖欧阳氏松楸垄名也,今不传于世,惜其遗没,因识于此。

  一云:公于为政仁恕,多活人性命,曰:“此吾先公之志也。”尝曰:汉法惟杀人者死,后世死刑多矣,故凡于死,非已杀人者多活之。其为河北转运使,所活二千余人。先是,保州屯兵闭城叛,命田况、李昭毫等讨之不克,卒招降之。既开城,况等推究反者二千余人,投于八井。又其次二千余人不杀,分隶河北诸州。事已完,而富相出为宣抚使,惧其复为患,谋欲密委诸州守将同日悉诛之。计议已定,方作文书,会公奉朝旨权知镇府,与富公相遇于内黄,夜半屏人,以其事告公。公大以为不可,曰:“祸莫大于杀降,昨保州叛卒,朝廷已降敇榜,许以不死而招之。八井之戮,已不胜其冤,此二千人者,本以胁从,故得不死,奈何一旦无辜就戮?”争之不能止,因曰:“今无朝旨,而公以便宜处置。若诸郡有不达事几者,以公擅杀,不肯从命者,事既参差,则必生事,是欲除害于未萌,而反趣其为乱也。且某至镇,必不从命。”富公不得已遂止。是时小人谮言已入,富、范势力难安。既而富公大阅河北之兵,将卒有所升黜;谮者献言富某擅命专权,自作威福,已收却河北军情,北兵不复知有朝廷矣。于是京师禁军亟因大阅,多所升擢,而富公归至国门,不得入;遂罢枢密,知郓州。向若擅杀二千人,其祸何可测也。然则公之一言,不独活二千人命,亦免富公于大祸也。

  二云:公于修《唐书》,最后至局,专修纪、志而已,列传则宋尚书祁所修也。朝廷以一书出于两手,体不能一,遂诏公看详列传,令删修为一体。公虽受命,退而叹曰:“宋公于我为前辈,且人所见多不同,岂可悉如己意。”于是一无所易。及书成奏,御史局旧例修书,只列书局中官高者一人姓名,云某等奉敇撰,而公官高当书。公曰:“宋公于列传亦功深者,为日且久,岂可掩其名而夺其功乎?”于是纪、志书公姓名,列传书宋姓名,此例皆前未有,自公为始也。宋公闻而喜曰:“自古文人不相让,而好相陵掩,此事前所未闻也。”

  三云:范公自言学道三十年,所得者平生无怨恶尔。公初以范希文事得罪于吕相,坐党人远贬三峡,流落累年。比吕公罢相,公始被进擢。及后为范公作神道碑言西事,吕公擢用希文,盛称二人之贤能,释私憾而共力于国家。希文子纯仁大以为不然,刻石时辄削去此一节,云:“我父至死未尝解仇。”公亦叹曰:“我亦得罪于吕丞相者,惟其言公所以信于后世也。吾尝闻范公自言平生无怨恶于一人,兼其与吕公解仇书见在范集中,岂有父自言无怨恶于一人,而其子不使解仇于地下,父子之性相远如此?”公知颍州时,吕公著为通判,为人有贤行,而深自晦默,时人未甚知。公后还朝力荐之,由是渐见进用。

  四云:陈恭公执中素不喜公,其知陈州时,公自颍移南京,过陈,拒而不见。后公还朝作学士,陈为首相,公遂不造其门。已而陈出知亳州,寻罢使相,换观文,公当草制,自谓必不得好词。及制出,词甚美,至云:“杜门却扫,善避权势而免嫌;处事执心,不为毁誉而更守。”陈大惊,喜曰:“使与我相知深者不能道此,此得我之实也。”手录一本寄门下客李师中曰:“吾恨不早识此人。”

  文忠公又有《杂书》一卷,不载于集中,凡九事,今亦附于此。云:秋霖不止,文书颇稀,丛竹萧萧,似听愁滴。顾见案上故纸数幅,信手学书枢密院东厅。

  一云:谢希深尝诵《哭僧诗》云:“烧痕碑入集,海角寺留真。”谓此人作诗不必好句,只求好意。余以谓意好句必好矣。贾岛有哭僧诗云:“写留行道影,焚却坐禅身。”唐人谓烧却活和尚,此句之大病也。近时凡僧诗极有好句,然今人家多不传,如“马放降来地,雕盘战后云”,“春生桂岭外,人在海门西”。今之文士,未必有如此句也。学书勿浪书,事有可记者,他时便为故事。作诗须多诵古今人诗,不独诗尔,其余文字尽然。

  二云:汉之文士,善以文言道时事,质而不俚,兹所以为难。往时作四六者,多用古人语及广引故事,主炫博而不思,述事不畅。近时文章变体,如苏氏父子以四六述叙,委曲精尽,不减古人。自学者变于为文,殆今三十年,始得斯人,不惟迟久而后获实,恐此后未有能继者耳。自古异人间出,前后参差不相待。余老矣,乃及见之,岂不为幸哉!

  三云:“空梁落燕泥”,未知警绝,而杨广不与薛道衡解仇于泉下,岂荒炀所趣,止于此耶?“大风起兮云飞扬”,信是英雄之语也。若“漠漠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