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“柳条”,欠妥:“漏泄春光有柳条”,少陵《腊日》诗也,“漏泄”春光,是言春之来临也;看送“春痕”,“柳条”岂送春之物乎?蒋湘南(子潇)《游艺录》卷下言“《湖海诗传》所选袁诗,皆非其佳者,此盖有意抑之”云云,则出于误会。王于袁死后虽“痛诋简斋,隐然树敌,比之轻清魔”,见江藩《国朝汉学师承记》卷四《王兰泉先生》。而选诗识见极卑,路径极隘,反出其师沈德潜(归愚)《国朝诗别裁》下。洪亮吉《北江诗话》卷一,即谓“其病在于以己律人,而不能各随人之所长以为去取,似尚不如《箧衍集》、《感旧集》之不拘于一格也。”故知绝非有意抑之。“萋萋茅草遍春潭,深院无人绿更酣;何处一声清磬响,断峰西去有茅庵。”“玻璃作镜当云铺,返照春山入画图。自忆头衔揣风骨,此生只合住冰壶。”“凿得双湖似故乡,一枝柔植泛春航。落花水上凌波立,还拟人看旧日妆。”“风亭月榭事匆匆,园渐繁华我渐穷;半世经纶十年俸,思量都在水云中!”按此穷当指才智与财力两方而言也。“袖拂孤云理素琴,那知门外落花深。山人不饮河东酒,只要君王赐茯苓。”最后一首云:“自把新诗写性情,胜他丝竹谱春声。流莺啼罢先生唱,各有闲愁诉不清”。

卷十七《春日杂吟》云:“春宵梦醒月华凉,窗外花开窗内香。花似有情来作别,半随风去半升堂。”“曾向西溪插柳条,隔年相访絮全飘。一双翠鸟清狂甚,故立风枝自荡摇。”按此实为自状得意之态,其妙乃在于有意无意之间。“为少栽培瘦牡丹,又绿冬冷损幽兰。怜渠略比群芳贵,便累园丁服事难。”“风雨多时易落英,阳乌如炙可怜生。遥知花意同人意,只乞春阴不乞晴。”“认取春泥记笋梢,自驱黄鸟管樱桃;不曾闲著丝纶手,何必蓬山钓六鳘!”按此谓隐亦有乐且有得也。亦自负之至。“寂寂柴门雀可罗,牡丹开后客频过;山花未免从旁笑,到底人贪富贵多。”“每悟生机参物理,鸳鸯无语立幽窗;请君数遍闲花草,若个新芽不是双?”“雨后流泉响不禁,绿波明处照春心。呼僮拔尽池中草,莫使人知水浅深。”“一枝桃插胆瓶斜,未许春归到别家;拦路蜜蜂狂太甚,公然来扌采手中花。”按此亦天机到处,触而得之。“儿女轮流各赏春,酒杯终日对花新;高堂戒我毋他出,阿母明朝作主人。”“五尺屏风八尺床,洞房强半近书房。为贪花里香眠早,不负灯光负月光。”“静坐溪头学钓翁,蜻蜒数遍水光中。几条金线忽摇曳,杨柳比人先觉风。”

卷二十有《秋怀》三首,录其三云:“荷叶披披剩半塘,自寻红树步斜阳。谁知垂柳风流性,转比高梧耐得霜!”按此乃诗人之自白与自赞也。

卷二十《答人间随园》十八首,能曲尽随园亻布局,而以人事点染之,殊不易易。卷二十四有《遣兴杂诗》九首,亦甚可观。以所钞过多,不能不割爱。只能再录卷二十五《意有所得杂书数绝句》九首之前六首如下:“一样三株木笔栽,两株萎谢一株开。分明草木尚如此,何况人间才不才!”按此即所谓机遇之几也,升沉得失,固难明之矣。“掷果当年事已休,闲来曳杖水边游;无端树有撩人意,红杏一丸打白头。”按人多以诗涉游戏而诟病简斋;顾若此诗之作,亦有游戏之意在,且颇得天趣,又有何害哉!“滕六才终巽二飘,枝枝修竹劾芭蕉。阶前只有薇蘅草,偏在风中不动摇。”按此亦自况也。“自寻低竹补篱笆,雨后高云衬落霞。惊去鸳鸯真得意,双双同上合欢花。”“碧桐一树倚云端,五月离离雪蕊攒。压倒浓香高百尺,世人忘却当花看。”按此乃诗人之自画像也,顾亦自负甚矣。“老去年来目力微,回黄转绿认依稀。落花袅着游丝,错认空中蝴蝶飞。”按此得毋已患“飞蚊症”乎?而当时则未能知也。简斋诗七绝之妙者,自不止此,此但就一端而言,深感大有物我同春,互为依倚,相得益彰而化之情,即谓之悟道,虽不中,亦不远矣。

以袁简斋之聪明才智,而诗中之重句重语,竟亦难免。如卷三《落花》云:“江南有客感年华,三月凭阑日易斜。”卷十三《春草》云:“江城三月草烟绵,有客凭阑感岁年。”卷八《马嵬》云:“石壕村裹夫妻别,泪比长生殿上多。”卷二十六《谒岳王墓作十五绝句》云:“定知五国城中泪,更比朱仙镇上多。”卷三《谒长吏毕归而作诗》云:“晚脱皂衣归邸舍,玉堂回首不胜情。”卷四《残雪》云:“记得水晶帘下事,梁园回首不胜情。”卷二十《永公子竹岩吴门花烛诗》云:“南来倘有文鳞便,寄我房中曲一章。”卷二十九《霞裳就婚汪氏已五朝矣芳讯杳然赋诗调之兼呈新妇》云:“藁砧滋味亲尝后,示我房中曲一章。”卷三十四《徐朗斋读诗答问而哀之为代答一首》云:“只恐麻姑鬓有霜”;卷三十六《五月二十一日还山留别苏杭亲友》云:“只恐麻姑鬓已霜”;卷三十六《以绣画祝庆晴村都统时驻扎宁古塔》云:“麻姑两鬓定如霜”。卷三十五《香亭家居八年忽将赴阙临行画烟云供养图索题》云:“莫把阿连贫相也”;卷三十六《此翁》云:“莫教此翁贫相也。”卷七《题张忆娘簪花图》云:“国初诸老锺情甚,袖角裙边半姓名。”卷三十六《题竹宜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