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卷。其子竹轩太守,托其宗人荷塘明府索序于余。余适撰《诗话》,为摘一二,以志吉光片羽之珍,其《荆溪》云:“离墨山前路,千林望郁苍。人烟聚茶市,沙鸟绕渔梁。白雨江声急,孤舟水气凉。今宵高枕梦,不减在潇湘。”《不寝》云:“春更隐隐夜迢迢,愁不能祛酒易消。断送落花窗外雨,生憎一半在芭蕉。”《夜出南郊》云:“霜华散白满长堤,堤柳萧萧带月低。树上冻鸦栖不定,屡惊人影过桥西。”《慕园即事》云:“松影平分半窗月,漏声散作满城霜。”《癸酉除夕》云:“要问春从何处到,开元寺里一声钟。”皆可爱也。
一O一
仁和高氏女,与其邻何某私通。女已许配某家,迎娶有日,乃诱何外出,而自悬于梁。何归,见之大恸,即以其绳自缢。两家父母恶其子女之不肖,不肯收殓。邑宰唐公柘田,风雅士也,为捐赀买棺而双瘗之;作四六判词,哀其越礼之无知,取其从一之可悯。城中绅士,均为赋诗。余按此题着笔,褒贬两难。独女弟子孙云鹤诗最佳。词曰:“由来情种是情痴,匪石坚心两不移。倘使化鱼应比目,就令成树也连枝。红绡已结千秋恨,青史难教后代知。赖有神君解怜惜,为营鸳冢播风诗。”后四句,八面俱到,尤为得体。钱谢菁枚,玙沙方伯第五子也,亦有句云:“解识巫山云雨意,始知唐勒是骚人。”亦佳。
一O二
近见作诗者,好作拗语以为古,好填浮词以为富;孟子所谓“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”者也。朱竹君学士督学皖江,来山中论诗,与余意合。因自述其序池州太守张芝亭之诗,曰:“《三百篇》专主性情。性情有厚薄之分,则诗亦有浅深之别。性情薄者,词深而转浅;性情厚者,词浅而转深。”余道:“学士腹笥最富,而何以论诗之清妙若此”竹君曰:“某所论,即诗家唐、宋之所由分也。”因诵芝亭《过望华亭》云:“昨夜望华亭,未睹九峰面。肩舆复匆匆,流光如掣电。当境不及探,过后心逾恋。”“九叠芙蓉万壑深,登临不到几沉吟。何当直上东峰宿海月天风夜鼓琴。”又《江行》云:“犬吠人归处,灯移岸转时。”《端阳》云:“看人悬艾虎,到处戏龙舟。”《太白楼》云:“何时江上无明月,千古人间一谪仙。”《同人自齐山泛舟》云:“聊以公余偕旧友,须知兴到即新吾。”皆极浅语,而读之有余味。昔人称陆逊意思深长,信然。芝亭字仲谟,名士范,陕西人,今观察芜湖。其长君汝骧亦能继声继志。《题署中小园》云;“风吹花气香归砚,月过松心凉到书。”《将往邳州》云:“此去正过桃叶渡,归来不负菊花期。”又,《华盖寺》云:“曲径松遮洞,岩深寺隐山。”皆清雅可传。
卷一五

元相《连昌宫词》:“夜半月高弦索鸣,贺老琵琶定场屋。”因《隋书·音乐志》:每岁正月十五日,“于端门外、建国门内,绵亘八里,列为戏场。百官起棚夹路,从昏达旦以观之”,谓之“场屋”故也。今误称场屋为试士之处。

今人动称“勾栏”为教坊。《甘泽谣》辨云:“汉有顾成庙,设勾栏以扶老人。非教坊也。”教坊之称,始于明皇,因女伎不可隶太常,故别立教坊。王建《宫词》、李长吉《馆娃歌》,俱用“勾栏”为宫禁华饰。自义山倡家诗有“帘轻幕重金勾栏”之词,而“勾栏”遂混入妓家。

今人以荷包为荷囊,盖取刘伟明诗曰“西清寓直荷为橐,左蜀宣风绣作衣”之句。按:紫荷者,以紫为夹囊,服外,加于左肩,是周公负成王之服,一名“契囊”,见张晏注《丙吉传》。《宋书·礼志》:“朝服肩上有紫生夹囊,缀之朝服外,呼曰‘紫荷’。以盛奏章。”是紫荷非今之荷包明矣。惟《三国志》云:“曹操好佩小辈囊。”似今之荷包。

柴钦之年少貌美,赋诗自夸云:“即今叔宝神清少,敢坐羊车有几人”余按:《汉书》注:“羊车,定张车也。非羊所牵之车也。”然晋武帝在宫中乘羊车游,宫人以竹叶洒盐以引羊。是牵车者羊也。犹之如淳注:“《楚歌》,《鸡鸣歌》也;非楚人所歌也。”然高帝谓戚夫人曰:“若为吾楚歌,吾为若楚舞。”又明是楚人之歌。

《魏书·礼志》曰:“徒歌曰谣,徒吹曰和,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毛谓之乐。”然则素琴以示终,笙歌以告哀,不可谓之乐也。宋王黼传遭钦圣之丧,犹召乐妓,舞而不歌,号曰“哑乐”。余故题《息夫人庙》有“箫鼓还须哑乐迎”之句。

人疑东坡诗云“龙钟三十九,劳生已强半”,三十九不得称“龙钟”。按:苏鹗《演义》:“龙钟,谓不昌炽、不翘举之貌。”《广韵》:“龙钟,竹名。老人如竹摇曳,不能自持。”唐人《谈录》载:“裴晋公未第时,过洛中,有二老人言:‘蔡州未平,须待此人为相。’仆闻,以告。公笑曰:‘见我龙钟,故相戏耳。”’王忠嗣以女嫁元载,岁久,见轻,游学于秦,为诗曰:“年来谁不厌龙钟虽在侯门似不容。”二人皆于少年未第时,自言龙钟。

张平子《归田赋》:“仲春令月,时和气清。”盖指二月也。小谢诗因之,故曰:“首夏犹清和,芳草亦未歇。”今人删去“犹”字,而竟以四月为“清和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