昙首王华等名位逾之,意既不平,多称疾不朝,则无君之心已见于此时矣。后以游放无度,为有司所纠。朝廷遣使收之,而灵运有“韩亡子房奋,秦帝鲁连耻”之咏,竟不免东市之戮。而白乐天乃谓“谢公才廓落,与世不相遇。壮志郁不用,须有所泄处。泄为山水诗,逸韵谐奇趣。”何也?武帝文帝两朝遇之甚厚,内而卿监,外而二千石,亦不为不逢矣。岂可谓“与世不相遇”
  乎?少须之,安知不至黄散?而褊躁至是,惜哉!其作《登石门》诗云:“心契九秋干,目玩三春荑。居常以待终,处顺故安腓。”不知桃墟之泄,能处顺耶?
  五羊之祸,能待终耶?亦可谓心语相违矣。〔《韵语阳秋》卷八〕荆公作《商鞅》诗云:“今人未可非商鞅,商鞅能令政必行。”余窃疑焉。孔子论为君难有曰:“如其善而莫予违也,不亦善乎?如不善而莫予违也,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?”
  盖人君操生杀之权,志在使人无违于我,其何所不至哉!商鞅助秦为虐,而乃称其使政必行,何耶?后又有《谢安》诗云:“谢公才业自超群,误长清谈助世纷。
  秦晋区区等亡国,可能王衍胜商君!”则知前篇有激而云也。杜子美云:“舜举十六相,身尊道何高!秦时用商鞅,法令如牛毛。”则知所去取矣。〔《韵语阳秋》卷八〕
  荆公以诗赋决科,而深不乐诗赋,《试院中五绝》,其一云。“少年操笔坐中庭,子墨文章颇自轻。圣世选才终用赋,白头来此试诸生。”后作详定官,复有诗云:“童子常夸作赋工,暮年羞悔有杨雄。当年赐帛倡优等,今日论(抡)
  才将相中。细甚客乡(卿)因笔墨,卑于《尔雅》注鱼虫。汉家故事真当改,新咏知君胜弱翁。”熙宁四年,既预政,遂罢诗赋,专以经义取士,盖平日之志也。
  元五年,侍御史刘挚等谓治经者专守一家,而略诸儒传记之学;为文者惟务训释,而不知声律体要之词:遂复用诗赋。绍圣初,以诗赋为元学术,复罢之。
  政和中遂著于令。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。畏谨者至不敢作诗。时张芸叟有诗云:“少年辛苦校虫鱼,晚岁雕虫耻壮夫。自是诸生犹习气,果然紫诏尽驱除。酒间李杜皆投笔,地下班扬亦引车。唯有少陵顽钝叟,静中吟捻白髭须。”盖芸叟自谓也。〔葛立之》,同上卷五〕
  黄鲁直云:“陶渊明《责子》诗曰:‘白发被两鬓,肌肤不复实。虽有五男儿,总不好纸笔。阿舒已〔二〕八,懒惰故无匹。阿宣行志学,而不爱文术。雍端年十三,不识六与七。通子垂九龄,但觅梨与栗。天运苟如此,且进杯中物。’观渊明此诗,想见其人慈祥戏谑可观也。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(慧),而渊明愁叹见于诗耳。”又:“杜子美诗:‘陶潜避俗翁,未必能达道。观其著诗篇,颇亦恨枯槁。达生岂是足,默识盖不早。生子贤与愚,何其挂怀抱!’子美困顿于三(山)川,盖为不知者诟病,以为抽于生事,又往往讥议宗文宗武失学,故聊解嘲耳。其诗名曰《遣兴》可解也。俗人便为讥病渊明,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。”〔《渔隐丛话》前集卷三〕
  作诗不知《风雅》之意,不可以作诗,诗尚谲谏,唯“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”,乃为有补。〔若谏〕而涉于毁谤,闻者怒之,何补之有?观苏东坡诗,只是讥诮朝廷,殊无温柔崇(敦)厚之气,以此人故得而罪之。若是伯淳诗,闻者自然感动〔矣〕。因举伯淳《和温公诸人禊饮》诗云:“未须愁日暮,天际是(乍)轻阴。”又《泛舟》诗云:“只恐风花一片飞。”何其温厚也!〔《龟山语录》,同上后集卷三○〕
  东坡云:“今《太白集》中有《归来乎笑矣乎》及《赠怀素草书》数诗,决非太白作。盖唐末五代间学齐己辈诗也。余旧在富阳,见国清院太白诗,绝凡近。
  过彭泽兴唐院,又见太白诗,亦非是。良由太白豪俊,语不甚择,集中亦往往有临时率然之句,故使妄庸辈敢耳。若杜子美,世岂复有伪撰耶!余尝舟次姑孰堂下,读《姑孰十咏》,怪其语浅近,不类李白。王平甫云:‘此李赤诗也。赤见《柳子厚集》。自比李白,故名赤。其后为厕鬼所惑以死。’今观其诗止此,而以太白自比,则其人心疾久矣,岂厕鬼之罪也?”苕溪渔隐曰:“东坡此语,盖有所讥而已(云)。”〔同上,前集卷五〕
  元文章,世称苏黄,然二公当时争名,互相讥诮。东坡尝云:“黄鲁直诗文如蝤蛑江珧柱,格韵高绝,盘餐尽废。然不可多食,多食则发风动气。”山谷亦云“盖有文章妙一世面诗句不逮古人者”,此指东坡而言也。二公文章自今视之,世自有公论,岂至各如前事(言),盖一时争名之词耳。俗人便以为诚然,遂为讥诮(议),所谓“蚍蜉撼大树,可笑不自量”者耶?〔同上卷四九〕
  《王直方诗话》云:文潜赋《虎图》诗,末云:“烦君卫吾寝,振此蓬荜陋。
  坐令盗肉鼠,不敢窥白昼。”或云,此却是猫儿诗也。又《大旱》诗云:“天边赵盾益可畏,水底武侯方醉眠。”时人以为几于汤Ь右军也。〔同上卷五一〕
  《东轩笔录》云:彭乘为翰林学士,文章诰命,尤为可笑。有边帅乞朝觐,